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睽违(72)

青青接过,直接翻到落款处,看见赵四扬的名字后即刻合上,放回矮几,“这事我知道了。”

横逸低着头,让人瞧不见表情,只沉声问:“姐姐以为如何?当斩否?”

青青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心神,讥诮道:“死劾?不就是求个名节?皇上若当真杀了他,岂不是成全了他的名声?”

“呵——”他笑了笑,唇角尽是冷意,“姐姐看得好生透彻。”

青青攥紧了手,坦然道:“臣妾妄言,一切全凭圣上裁决。”

横逸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她,从那一双盈盈妙目中窥见内里的脆弱紧张,他面上还挂着笑,却是阒然无声。

青青周身冰冷,手心却沁出汗来,湿黏黏一片,如同她焦灼的心。

这一场角力,她毫无胜算。

他执朱笔,翻开赵四扬的折子,了了几笔批过,再看她眼中掩藏不住的急躁,又是轻描淡写的口吻:“姐姐说的是呢,不如就赏他八十大板,是死是活,自安天命。”

青青的心悬着,高高悬着,一根纤细的丝,吊着沉甸甸一颗心,高挂在绝壁之上,摇摇晃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时时刻刻惊惧难言,只怕这一刻仍是幽魂似的飘来荡去,下一刻便到了崖底,摔为ròu泥。

横逸眼里已有了真挚笑意,他突然快乐起来,唤了守候在外的小德子,却含笑望着青青,懒懒吩咐道:“去牢里提了赵四扬来,那八十大板就在院子里打!”

小德子问:“怎么个打法?”

横逸道:“用心打!”

用心打。

青青霎时惨白了脸色。自古廷杖有个不成文规矩,圣上吩咐杖责分三,一为打,二为用心打,三为狠狠打。

八十廷杖,用心打。

何苦再来,不如求个痛快,一刀下去碗大疤,如此……如此……

小德子领了圣谕退下,屋子里又静下来,青青的心却似翻江倒海,天地倒置,茫茫然不可收拾。

她看着他,看着他佯装无事地低头继续批折子,瞧见他好整以暇等待她狼狈痛苦的愉悦心情,她甚至窥探到他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这一刻,他们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世仇!

一炷香时间过去,青青却似老僧入定,周遭万事万物都成白云苍狗,心中空空如也,空空如也。

小德子带了人来,在院外喊:“禀圣上,人提来了。”

横逸合上奏折,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那眼底却是含了笑的,不经意间瞥过青青毫无血色的脸,笑意便更浓了,“打。”

噼噼啪啪的廷杖声落下,扒开那一声声教人心惊ròu跳的击打,青青能够清晰地听见赵四扬强忍着的呻吟。

她看着横逸,看着他微笑的脸,她的心揪起来,又酸又疼,还要按耐着蠢蠢欲动的眼泪,装出一脸冷寂,一心漠然。她明白,哪怕一个哀痛的眼神,一滴凄然的眼泪,都将要了赵四扬的命。

外厅的墙壁上高高挂着年迈无力的尚方宝剑,青青盯着那周身金黄的长剑,脑中浮现横逸俊朗的轮廓,清晰而深刻,他的眼睛里,映着她溃烂的心,他一把抓紧,撕咬折磨,前方是雾蒙蒙一片,漆黑深邃。

青青攥紧了手,指尖扎入肌肤,疼痛却清醒。

她想杀了他,她要杀了他。

青青突然站起身来,提步便要往外厅去,去取那一把尚方宝剑,结果了他,也了解了她无期无尽的折磨。

横逸比她迅捷,一把将她捉住,往案上一带,便将她按倒在矮几上,那奏章哗啦啦掉了一地,窗外的廷杖声还在响,太监独有的哀婉声线拖得老长,“十七——”

“十八——”

“十九——”

“二十——”

没有人说话,青青侧耳听那太监数数,而横逸则狠狠盯着她,压着她仰躺着的柔软的身体,细细打量她脸上每一处细微变化。

“姐姐可是伤心了?”

他问,紧贴着她的鼻息,紧挨着她的唇。

青青不语,青青点头。

青青伸出手去,纤细的指尖触到紧闭的窗棱,她用力,将窗户抬高,从一角fèng隙中窥见窗外明烈的阳光,窥见赵四扬紧抿着的唇角与汗涔涔的额头。

她笑,这笑容如此美妙,纯白干净好似人间四月天。

这笑刺痛了他的心,他陡然间暴戾难耐,他恨她,恨极了她,他要将这笑容抹去,从她的脸上,从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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