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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4)

“妈——不是的。”未央转身进了黑漆漆的厨房,端着大花碗出来,笑嘻嘻说,“给您留着,放厨房呢!”

凤娇跺了跺筷子,闷头吃起来。含含糊糊又说:“加了耗子药吧,毒死我是吧。”说话间又是一口,粗茶淡饭津津有味。

未央这才寻了矮板凳坐下来,慢慢细细吃起林瑞聪的剩菜剩饭来。

林成志依旧未归,大约是在巷子尾麻将馆里输红了眼,舍不得挪屁股。

未央随便吃了些,便站起身,弯腰收拾碗筷。林瑞聪呼啦站起来,精瘦精瘦小个子男生,背脊骨上嶙峋突兀,弓腰驼背,长长牛仔垮裤,裤裆长得掉在膝盖处,腰上铁链子叮叮当当响,吵吵嚷嚷怪模样。

凤娇一拍桌子,喇叭似的嗓子又起来,声音大得人耳根子发痒,“又死哪去?好好给我在家待着!叫你姐辅导辅导你功课,秋天开学了,你还给我上学校读书去。”

林瑞聪抓一把黄灿灿的脑袋,一张年少轻狂的脸,皱成猴子似的一团,“读书有什么劲?有姐姐读不就行了。我出去溜一圈,晚上不回来喽。”

凤娇随手抄起了一双油腻筷子便往瑞聪身上抽,未央虚虚实实拦一拦,嘴里小小劝上几句,便又忙忙碌碌收拾起来。那厢林瑞聪被抽得跳脚,哎哟哟叫着往外跑,凤娇一边打一边骂,“十几岁上街混,抽烟喝酒男男女女乱混,再过几年叫我去监狱里探你是吧!不如打死了,也省得惹祸!”

未央在厨房里洗碗,四十瓦黄黄灯泡长长吊着,照得人鬼片似的蜡黄蜡黄脸色,她听着堂里乒乒乓乓打闹声渐渐歇了,大约是林瑞聪终于逃出生天,凤娇婶子站街口喊嗓子呢。一不小心嘴角便有了凉薄笑意,回头来一张皱巴巴老脸,原来是林成志站在门边,吓她好大一跳,呐呐唤一声“爸爸”,将碗筷一一擦干净了放进橱柜里,才问:“吃饭了没有?给您下碗面条?”

林成志不说话,站在昏聩光晕之外,一张曾经俊秀过的脸,只依稀辨得清利落线条。老了老了,鱼腥味磨光了棱角,粗粗的砂纸上来回磨蹭,一张面皮只剩得下点滴碎渣,其余是嶙峋瘦骨,堪堪教人难过。

未央转过身去回里屋换衣裳,只隔着一张模糊了花样的布帘子,未央脱下校服,方才发育的rǔ 房若一朵初绽的花苞,于晃动的灯苗中,在布帘上微微、娇俏地颤动。

一点点,一点点,若隐若现,勾魂似的影子,布帘子fèng里露出的小腿肚。

年轻,多么好。

未央换上红艳艳小短裙,堪堪遮过屁股。小吊带紧紧,捧出一双滑腻腻的rǔ,半遮半掩,内里满当当塞得都是海绵垫。娟秀小脸上涂涂抹抹都是浓烈馥郁的妆,一股子风尘气扑面而来。

她裹了长外套出去,林成志仍靠在帘后木木然没有表情,待她穿过了,方才开口,可又是一句废话,“还要出去?”

“嗯。”未央套上三寸细高跟往外走,捋了捋头发说,“再跑个几场,开学学费也就够了。”

临走又问,“爸,回头要给你捎瓶酒吗?”

他依旧木然,只不过点点头,眼看她玲珑身躯一溜烟蛇一般消逝在漫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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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断桥下盘踞,无聊时沿着西湖游荡,湖畔垂柳翠生生的影儿落下,是她身躯上慡脆瓜辣绿油油好颜色。

湖中惊鸿照影,时不时残影落下,都是男男女女才子佳人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那飞扬的衣摆,流动的诗句,还有娇滴滴小女子偷偷落下的泪。

她一片片捡拾,懵懵懂懂回头,那白蛇在远处相望,白蛇问:“你叫什么?”

她偏着头答:“小青,你呢?”

白蛇说:“我叫白素贞,已活了一千年。”

“呀,一千年。”她回头一片片数着身上鳞片,戚戚然答道,“我才五百年。”

七七

一座临海小城镇,平凡如大街上碎花布衬衫小女子,夜深来涂脂抹粉,厚厚一层油彩,远远看也得一副妖娆模样,只是近来不得,细看了时时有落下的粉,仿佛一面斑驳墙体,言笑间片片剥落。

汐川海风凄惘的暮色里,澎湃的荷尔蒙与重重海腥味交织,扭动的腰肢与耸动的欲 望纠缠。朝日已死,百鬼夜行,妖魅横生。

一曲一曲,《夜上海》或是《甜蜜蜜》,水蛇腰,殷桃唇,烟视媚行,故作骄矜,你看一个个脑满肥肠,一个个油头粉面,空气中腥臭的体 液味道漂浮,最下等的情 欲,最粗鄙又最美妙的快乐,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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