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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65)

他说:“好,我们不管她。”

她便安静地睡了,这一次又不知要何时醒来。

朦朦的夜色里,他躲藏在漆黑幕帐下,朝圣般轻轻亲吻她的额头,苦苦哀求,“诺诺,不要走好不好?”

这一吻,倾尽所有,似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但也只需这一吻,留这一吻想念,再来也许黄泉相遇。奈何桥下的白莲花,忘川水里流连不去的幽魂,彼岸炽烈燃烧的曼珠沙华,都是他走向她时经过的风景。

愿来生,再不必唱那句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能同日生,日日与君好。

他触到她的眼泪,他卸下重担,便觉一切完满,这一刻静美安宁,再没有比此刻更美好的时光。

黑夜与阴影从背后袭来,从此他被卷入重重迷障,用不得超生。

宋远东说,严一诺,你怎么就那么爱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以为能骗得过天下人,你不知,从来不知,于是他们胡作非为,你冷眼旁观,看人生,看人死,你以为你是谁?读几本经书就成仙了吗?

你不知严文涛搜集了一屋子你用过的东西?你不知他养起来的女人都跟你相似年岁相似样貌?你不知他夜夜要来守你到天明?你不知你外祖父竟要用你吊住这个男人?你不知你母亲袖手旁观隔岸观火?你不知所有人对严文涛的偏执放任自流?你不知也许今夜你变被他糟蹋?你不知他手段残忍花样百出?你怎么能永远一副从不知晓的模样。你喊他,不觉得恶心吗?

她说,从生到死,我们其实一无所有,这躯壳不过暂借。他,他只是爱上不该爱的人罢了。这个“不该”,是谁设的?是你,是我?还是世上不会爱上自己女儿的大多数人?所有的规则都由所谓正常人来定,若有违反,便以暴力,以言语,以鄙夷对之。直到他屈服,直到他死去。

宋远东,你不明白,我的父亲,他默默看我时生怕将我惊扰的眼神,他拥抱我时小心翼翼的触碰,他做错,他爱错,但我怎么忍心践踏他一颗心。

一天将尽,一年将尽,一生将尽,我们还会相遇吗?

她对宋远东说:“我不想争了,我争不过命运,天叫我死,又如何逃生?但愿来世简单生活,再不要遇上许多情爱,许多纠葛。我不要杨过那样迷人男子,我只想默默等我的郭靖。宋远东,我不够小龙女多情美丽,也经不起十六年寒潭底的等待。你去寻你的郭襄、公孙绿萼。我没有一生让你误。”

她遇到他,便败了,如古时女子,心境微凉,却是感君千金意,叹无倾城色!

宋远东就此走了,再来时,已是另一番光景。

骄傲,不肯低头。

谁都不肯先低头,作最卑微那一个,多付出一点点,多爱一点点,一点点。

烟花

夜未央,苍茫古道,渐渐寂寥;风雨飘渺,心事滥觞。

诺诺没有想到自己还能醒来,她在空泛无物的梦境中沉浮,海底寸糙不生,听不见看不清,呼喊不出,挣扎无力,原来天堂是死寂的牢笼,没有上帝也没有白云。死是漫长无际的等待,是百年孤独无限次方的延续。

生不过百岁光阴,一甲子混混沌沌转眼即逝,一生一世并不长远,真正长远的是死亡,他是这世间的永生者,不可想象地延伸,一如永不知边界的宇宙。

谁能轻言生死,一开口就是来生再聚。

寂静时空,玻璃之外是另一个世界,火树银花不夜天。本以为已到末日边界,但睁开眼被闪耀的光火惊骇,原来已是新年除夕夜,灯影重重,霓虹纷扰,窗外有巨大烟火砰然盛放,在冷得令人发抖的夜里,挂一盏孤灯,给这城市一秒钟的时间微笑。

她望见今夜星空最美,一朵一朵都是烈烈燃烧的花,茫茫人海,所有人都在抬头向上,看同一片璀璨天空,烟花看见所有人的刘海和前额,苍穹的眼睛记下所有人的笑容和快乐,所以苍穹永不悲伤。

她趴在窗台上,打开窗,冷风猛地灌进来,吹气了她的睡衣她的发,她疏淡的眉与星辰似的眼眸被冲云而上的烟火照亮,那是一幅世上最美的容颜,退却了红尘万丈里的眷眷浮尘,脱去了庸碌俗世中沉重肮脏的壳。如叶上晨露,亦如缤纷落英,是诗人心中的白鹭洲,是画师笔下的寂寞山水。

可惜无人知晓,无人经历。

他们说新年快乐,他们说恭喜发财,他们说来年风调雨顺,他们说身体健康,顺风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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