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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玛莲/再见海因茨(19)


这个可恶的、刽子手一样残忍的中国女人…………
她很快拐进布朗热家,雅克街又只剩下他一个,在人人围炉度圣诞的美好时刻,靠着和他一样孤独的太托拉轿车慢慢地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可恶,什么味道都没有。
可恶可恶可恶,她带走了他对于香烟的依赖。
但或许,真该试试美国人的骆驼牌香烟,也许美国人的尼古丁能帮他戒掉对莉莉玛莲的思念。
谁知道呢?
窗口又飘出圣诞歌:
Boule de neige et jour de l'an
Et bonne année grand-mère !
Vive le vent d'hiver !
圣诞快乐,铃儿响,铃儿他妈的一直响。
他烦躁地抛弃了抽到一半的香烟,捏了个扎实的雪球往二楼窗户上砸。
一头枯黄卷发的主妇推开门,“谁!”
海因茨戴上军帽,并腿直立,向满脸怒气的太太敬军礼,在积雪未清的雅克街上对视三秒钟。他从容不迫地拉开车门,发动汽车,驶离事发地点。
很久很久之后,才听见关窗声,太太用法语骂,“该死的无聊的德国佬!”
海因茨回到雅克街三十八号,邦尼特家的壁炉里火焰燃烧,烧暖了一整幢房子。他走回二楼卧室,走到他与莉莉玛莲最近的地方——一扇窗,紧闭的窗,一只手臂的距离,他的萌芽中的爱情就被埋葬在两栋楼之间的花圃中,藏在泥土下的虫正在啃食他的心,直到——
直到对面传来钢琴声,如春风摇曳的晚上,如沾满露水的清晨,如每一个街道向晚的黄昏,如每一个睡眼惺忪的午后。温柔得像一阵甜蜜的风,将他带回柏林,带回故乡温暖的怀抱。远离战争,远离变质的海因茨,远离令人疯狂的一切。
《帕克尼尼主题狂想曲》,每一个按键都是温柔抚慰,他似乎在打开的窗户后面,被紧紧拥抱,即便寒风瑟瑟,即便深夜寂寥。
他在她的琴声中欢喜,也在她的琴声中落泪。
让我们都回到故乡,回到我支离破碎战火纷飞的家,拥抱原野中远望大火哭泣的妈妈。
我的莉莉玛莲,你是否也在动摇?
Bitte,bleib hier,Lili Marleen.
素素的琴声收尾,她坐在钢琴前长长叹息。她的钢琴技艺算不上好,从来没有哪一次谈得像今天这样美妙,她几乎忘乎所以,几乎把自己都抛弃。
都怪他,可恶的纳粹刽子手。
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怒气,素素关上钢琴盖。
忽然间她对借住隔壁的“罪恶根源”萌生好奇,这没办法解释,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毫无道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窥测些什么,她像一名卑劣的小偷,一个可耻的偷窥者,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从fèng隙中寻找一些缥缈虚无的东西。
她被逮个正着。
这个笨贼根本忘了逃亡,她瞠目结舌,她茫然无措,她毫无意外的陷进那双幽蓝如海的眼睛里。
他是如此英俊,如此多情,是废墟上的花,是汪洋下的诗词,是静默的山原,是低吟的夜露,是海,是云,是一切美好的化身。
半开的窗,冷风命令窗帘轻抚她的脸。
他对她招手,微笑,他的眼里还有昨夜下过的雨。
“Guten Abend.”(晚上好)
似初见,亦如重逢。
她随即微笑,此时此刻,再没有比微笑更好的良药,足以治愈他,重塑他。
他在这个笑容里再一次活了过来,他是多么想要越过窗台,冲进她温暖甜蜜的卧室,拥抱她,狂吻她。
让寒夜撕碎我,让春风抚慰我,让我沉默,让我欢呼,让我为你匍匐、倾倒、醉生梦死。
她还是关上了窗,她还是低下了头。
但这都无关紧要,是的,他想要的已经足够,作为无所不知的贵族少爷,他知道亚洲人素来内敛,也许她已经陷入爱河,但她不会说,她和巴黎大街上热情洋溢的姑娘们不一样,不不不,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转回身,对着落地镜看着自己,得意洋洋。
不一会儿摆出邀人跳舞的架势,当然,没有人会拒绝马肯森先生,他牵起了幻象中的莉莉玛莲,带着她在舞池中旋转,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所有人,无一例外地都向他们投来羡慕眼光。当然,他必须自己哼着《维也纳的黄昏》踩节拍,转圈,再转圈。他回到原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开怀大笑。
不是他吹牛,他的华尔兹跳得真不赖。
他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带着满脑袋想象躺回c黄上,但,等等,他看见了什么?一个空荡荡的衣柜,什么也没有。
他神经质地跳起来,冲到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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