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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玛莲/再见海因茨(52)


教堂就在不远处,安娜已经在那躲了两个礼拜,虽然她和维奥拉经常往教堂里送吃的,但食物总是不够。
安娜正在极速消瘦,但比起她那些被送到集中营的亲人和朋友,她已经身处天堂。
正好维奥拉也在,他们三个打过招呼,素素不自觉跺了跺脚,企图驱散寒冷。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中国使馆签发的批准入境文件,“接下来的事情都取决于你,安娜。”
安娜流着泪,说不出话来。她把签证反反复复看了又看,纸上还有些她看不明白的中文字,但这都不要紧,她已经在沉默与困顿中改变主意,一个未知的希望,远远好过一个既有的地狱。“我去中国!”安娜抱住素素,不断地亲吻她的脸,“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最最亲爱的朋友,天使一样的伊莎贝拉。”
“去马赛港!”维奥拉站起来,高声说,“叫我哥哥送你,他认识地下党人,他们有他们的办法。”
“谢谢……谢谢……”似乎除了眼泪与感激,再没有别的能够点缀她们的友谊。
素素说:“我还有一点美金,下次带给你,别再重复拒绝的话,我不能陪你一起,但至少让我多尽一份努力。”
“当然还有我。”维奥拉兴奋地宣布。
神父在一旁微笑,“感谢上帝,让我在这个可怕的秋天,目睹了世上最美好的感情。”
临走那天,素素去出发地送别。安娜带着粗布头巾,已然是农妇模样,且好在她的犹太特征并不明显,既没有直挺挺的大鼻子也没有深凹的眼眶凸出的眉骨,如果走小路出城的话,被盖世太保抓住的几率非常低。
“早上好,姑娘们。”维奥拉的哥哥夏尔摘下帽子向她们行礼,“呜呜,轮船就要起航,姑娘们请抓紧时间。”
素素递给安娜一只信封,“里面是二百美金,以及一些金器,还有一部分是维奥拉的私房钱,你记得放在内衣夹层里……”
“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听我说完,安娜。”素素握紧了她的手,极其认真地嘱咐她,“里面还有一封信,你到上海后照着信上的地址去找我的舅舅,他们看到信之后会尽可能地帮助你,现在这个时局,船票比金子更贵,我的舅舅……总之,他会有办法的。”
“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就向我保证,无论接下来有多少困难,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好的,我向你保证,伊莎贝拉,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在美国、在加拿大,再任何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
她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无论战争的阴云有多么恐怖,勇敢而顽强的人们永远不会放弃希望。
“我爱你。”
“我也爱你,爱你们的一切。”她们异口同声地说。
“再见……”
“再见!”
“再见。”
她们挥手道别,夏尔开着玩笑说:“别这么难过姑娘们,也许今年圣诞你们又会重聚,在巴黎或者在马赛,这又有什么关系?”
“是的,我们会再见面的,我们约好了。”素素微笑着,告别孤身一人远赴长路的安娜,安娜·罗森伯格,犹太裔法国人,生于一九一九年一个阳光灿烂的夏天。
再见,我的朋友。
再见。
一九四一年十月,巴黎的犹太人被运往刚刚启用的德朗西集中营。
他们被做成肥皂、地毯、灯罩以及皮大衣。
他们灰烬飘荡在波兰上空,仿佛一场灰白的雪。


Chapter24


严冬将至。
安娜走后,巴黎越发沉闷。人们在盖世太保的枪口底下麻木地活着,吃着土豆和烂菜叶子,喝着口味怪异的代咖啡。维西政府的法定货币就像废纸一样无用,人们仍旧用法郎或者德国马克偷偷向投机者购买食物。
维奥拉的肚皮眼看着一天天胀大,很快被同住的父母和哥哥发现。不知他们经历了什么,但那一定是残忍而无情的一天,因为维奥拉穿着大衣出现在素素眼前的时候显得比以往都要憔悴。她美好而朝气蓬勃的脸孔被冰冷的寒风摧毁,她灰白的眼睛里透露着哀伤,“我不明白,伊莎贝拉。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痛恨我?我在整个巴黎都在挨饿的时候带回面包和牛奶,在盖世太保疯狂搜捕革命党时抹掉了夏尔的名字,这些时候他们都在假装,假装一切都只是好运,是上帝的怜悯。可是当我坦白时,他们却痛骂我,骂我是法奸、是表子、是恶心的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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