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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玛莲/再见海因茨(93)


他打开丝绒首饰盒,果不其然,里面装着一只银戒,朴素的戒托和不知真假的宝石,显然与精致的首饰盒并不配套。
“真是抱歉,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你知道的,战争让我们失去太多。”
海因茨低着头,一枚小小的戒指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我不能收,夫人……这太过贵重……我不能……”
“请你一定收下,请让我对叶夫根尼娅尽一点心意。至于你,战俘先生,如果你能不那么顽固,那么我想这会是对叶夫根尼娅最好的回报。”
“是的……夫人。”海因茨把戒指贴着心口放着,他抬起头,直起腰,向克罗洛夫夫人敬军礼,“感谢您的宽容与仁慈,我羞愧万分,可惜我什么都没有,只能用言语表达我对您的敬意。”
“那个年轻的卡尔……”克罗洛夫夫人说着,绿色的眼睛里泪光闪动,“我的大儿子阿历克赛比他小几岁,但他永远地留在了列宁格勒,再也没能回头看一看他可怜的母亲。”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海因茨洗得只剩半片的肩章,“快回家吧孩子,回到故乡,回到妈妈身边,让我们都放下仇恨,重新开始。”
一段沉默。
“是的……是的夫人……”他低头,咬紧牙关,却阻止不了突然侵袭的眼泪。


Chapter43


忙碌中时间总是走得飞快,在莎赫蒂度过寒暑假已经成为素素的习惯,四七年一整年,素素和海因茨见了两次面,暑假的时间稍微长那么一点儿,能有半个月,寒假就惨了,仅仅一周时间素素就得从莎赫蒂再度启程,折让海因茨在信上很是遗憾,没错,他们俩终于得到了克罗洛夫大尉的特批,能够在莫斯科和莎赫蒂之间往来通信。
不过不能用德语,因此海因茨的法语和俄文双双进步飞快,情书写得多了,他认为自己很快就要成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受苦最多的惆怅派诗人。
但令人遗憾的是,素素的结婚申请书始终被锁在克罗洛夫大尉的抽屉里,不见天日。不过这都不要紧,现在已经很好,做人做事贵在知足,素素时长如此安慰自己。
但就在四八年六月,临近夏天的时候,莎赫蒂突然传来了好消息,克罗洛夫大尉得知她今夏仍然计划去莎赫蒂看望海因茨,终于大发慈悲,批准了他们的结婚申请。
当素素向远在旧金山的父母发电报时,她的心情仍未能平复。
“爸爸,妈妈,我和我爱的人结婚了。”
她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偷偷躲在收发室的角落当中掩面而泣。
感谢上帝,一切痛苦与磨难都成为过眼烟云,素素对未来再一次充满了希望。
她在一个月后,临出发前收到了远渡重洋的包裹,是一对钻石戒指,另有一套白色婚纱。
其他再无只言片语。
她知道爸爸一定在生她的气,妈妈也只好先妥协,但她不后悔,她相信爸爸妈妈终究能够理解她。
她甚至在想象父母见到海因茨的场景,爸爸还是一派严肃,妈妈一定会夸他卖相好。
也许是受妈妈影响,她也是如此肤浅。如此肤浅地却又深情不移地爱着他。
八月,太阳升高的时候,冰冷的世界终于变得温暖和煦,素素轻装简行,带着行囊独自出发。
莫斯科到莎赫蒂的漫长旅途,她已经来回多次,但没有哪一回像现在这样,一时想哭,一时想笑,看见树木和溪流都能够想到海因茨的脸,他的蔚蓝而深邃的眼睛,他的悲伤却坚韧的目光,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悲喜交加。
西伯利亚依然荒芜,安静地等待着跋涉的旅人。
素素在夏天的傍晚抵达莎赫蒂,出来迎接她的并不是海因茨,而是安德烈和克罗洛夫夫人。
克罗洛夫夫人笑着说:“正巧我来度假,也正巧你要举办婚礼。”
安德烈耸了耸肩膀,显得有点无可奈何,“我答应了亚历山大要好好照顾你,所以说,我怎么能在你结婚的时候缺席呢?”
素素感动得几乎要落泪,她迎上前,与他们分别拥抱,红着眼眶说:“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们,你们知道的,我最害怕的就是因为我的事情而为你们增添麻烦……”
“好了,叶夫根尼娅同志。”克罗洛夫夫人打断她,拉着她往刚刚翻新完毕的书记员房间走,“亲密的朋友之间不需要说感谢,再说了,我们都需要一个机会让自己大醉一场,特别是可怜的安德烈同志。”
“是的夫人,我太需要伏特加了。”安德里提着素素的行礼,随同她一道走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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