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八零之美人如蜜(8)

顾清溪默默地看了自己的脸好久,之后又慌忙去查了各处,甚至翻了自己的书架。

那书架是她爹亲手砍伐了家旁边的柳树做的,家里穷,连买涂料的钱都没有,不过她爹舍得下功夫,打磨下了大功夫,木质光滑柔亮,摸起来没有任何的毛糙。

往日用惯了的老物件带来熟悉而陌生的触感,这让顾清溪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念头。

她重生了,回到了自己年轻没嫁人的时候。

顾清溪拿起书桌上的课本翻开来看,是她高二时候用的课本,上面有一些已经有了勾勾画画的痕迹,她根据那些痕迹大致推断,现在的时间是她高二那年的冬天。

她很快又翻开了日记本,她有每天记日记的习惯,根据日记最后的日期,她确定了自己刚才的推断,现在是三月份。

顾清溪看着自己最后一篇日记,熟悉的娟秀小字,上面写着少女时期的心事。

“今天去打水的时候,遇到了孙跃进,他排我前面,已经打到水了,他说他喝不了那么多,分给我一半,我不要,他偏给我。”

“孙跃进说我们都是同学,应该互相帮助,他是一个好同学。”

顾清溪看着这些字,险些哭出来。

青春年少时的心事,羞涩而沉闷的自己小心翼翼地藏着,哪怕是在日记里,都写得如此隐晦,并不敢细说,最后甚至还要特意画蛇添足地强调,说那是好同学应该互相帮助。

其实只有顾清溪自己知道,那滞缓隐晦的笔迹中,藏着多少心事和期待。

她也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很冷,热水房的热水停止供应了,住校的学生只能就着凉水吃干粮,后来终于来水了,大家都疯扑过来排队。

当时热水房外地上结着冰,冷风像刀子刮人脸,不少同学为了那口热水在风中直哆嗦。

如果不是孙跃进给自己分了热水,她还会继续等下去,等到天黑冻僵了也未必能排队到。

顾清溪捧着那日记,细细地看,看了很久后,她撕掉了那一页日记。

曾经孙跃进是被她放在心中最隐秘角落的蜜糖,夜晚里想起来便有一粒糖缓缓地在心尖化开,于是她心里都是甜蜜满足。

但是后来,她名落孙山,他们之间仿佛也没什么,甚至自己写给孙跃进的那封信,他也再也没有回。

她再次见到孙跃进是半年后,他们上大学放寒假回来,孙跃进已经和她的堂姐顾秀云谈对象了,两个人好得跟什么似的。

那时候孙跃进还特意跑过来自己村子里玩儿,大伯一家子欢天喜地,见人就说他们闺女正在和这个大学生谈对象,说都在首都上学,隔壁学校,以后毕业了都在大城市里吃商品粮。

因为是自己大伯家,顾清溪自然也见到了,见到的时候彼此都淡淡的,就像不认识,她甚至给他递了一把瓜子,他还笑着说谢谢。

别人问你们应该也是同学吧,孙跃进说是,一个班里的,都是同学。

那个时候的顾清溪倒不至于被那句“同学”伤了,事实上名落孙山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所有她能追求的美好,况且她已经准备嫁人了。

她只是看透了。

半壶热水,她会还给他,这辈子,少女的情怀早已经化为了一缕烟消失在岁月中,曾经为那隐秘的暗恋写下的字字句句也已经变成了看透世情的现实。

顾清溪撕掉了那页日记,也为自己抹去了十七岁时的心动。

之后她走出屋门。

这个时候是天已经亮了,院子里蒙着一层冬日的潮气,她爹正蹲在鸡窝旁边的篱笆处,好像在用草绳子和木头修缮篱笆。

东屋是灶房,里面冒出烟,风箱被拉得很响,应该是她娘在做饭。

她家穷,没垒院墙,篱笆挡不住视线,透过那斑驳陆离地伸展向天空的冬日枯枝,可以看到东边村里的田地,那是盖了一层薄雪的麦子,灰蒙蒙的,苍凉而萧条。

这就是八十年代北方农村的冬天。

这是一首落在冬日里的诗,是一幅铺展在岁月里的画,是顾清溪午夜梦回时的片段。

她屏住呼吸,几乎不敢说话,生怕惊动了这幅画,惊散了眼前的雾气,一切就真得变成了梦。

不过她爹终于起身回过头来。

这个时候的爹才四十岁出头,正是后来顾清溪自己差不多要活到的年纪。

“清溪,醒了啊?怎么不多睡会?”顾保运看到女儿,搓了搓发冷的手,咧嘴笑着这么问。

顾清溪看着眼前的爹。

她嫁出去没几年她爹就死了,当时死得匆忙,连个照片都没留下,以至于后来她们几个孩子找人家画师凭着他们的描说画了一幅遗像,却根本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