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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玄鸟纪(109)


不过除此之外,井伯还知道另一个消息。
上个月,天空忽降强雷,将商王宫中一棵巨树劈死。商王新病愈,又遇此事,人们惊惶不已。商王接连以十卜对贞,得出的结论是有大祟将降。
虽然商王又向祖先贡献了新俘获的五百鬼方俘虏,可是毕竟无法确切知晓降祟的由来,这次后癸的祭祀于是办得更加隆重,不但大邑商的重要贵族到场,商王还将亲好的方国侯伯也召了来。
小王能否当上大王还不一定呢。井伯想起昨晚在妇妌宫中进行的那次秘密问卜,唇角微微弯起。
载早上起得迟,没有吃东西就赶来祭祀。虽天气已经转凉,秋日的毒辣却不比炎热的时候弱,他流了大半日的汗,到王子弓跳完巫舞的时候,他已经感到腹中饿得隐痛了。
商王和妇妌等人还在接见来朝的贵族方伯们,载想着反正也没有他什么事,就让从人告知妇妌他腹痛,偷偷溜了出去。
当务之急是先吃饱东西,回宫还要等人送去,载迫不及待,径自去了膳夫处。
膳夫向来知道这个小王子任性且好吃,见他来,只得命人将已经做好的食物奉上。
载饱餐一顿,想着祭祀时溜走终归不是太好,打算再回去一趟。他想抄近路,就从庖厨的侧门出来。午后安静,侧门外的道路偏僻,除了载,宫道上并没有别人。可没走几步,他忽然听到有些声音传来,循着望去,只见墙边的一棵大树下,有两人站着说话。
载认得其中一人,愣了愣。
小臣乙看到载,亦讶然,脸上闪过些异样的神色。
“王子。”他停止交谈,连忙向载行礼。
载被妇妌身旁的人看到在这里,有些不自然。他“嗯”一声,看看小臣乙,又看看与他说话那人,看装束,似乎是个庖人。
“我今日未进食,故而来此。”载也不掩饰,瞟了小臣乙一眼,“你不必与我母亲说。”
小臣乙一怔,脸上很快露出明了笑容,行礼道:“王子放心。”
载点头,不再理会,继续向前快步走去。
宗庙前,商王和妇妌身后的羽扇华丽而醒目,载很快就钻了回去。
来朝的人不少,商王一一接见,还未说完话。
“你腹痛?”妇妌见载回来,问道。
“嗯。”载答道,脸上配合地微微蹙起眉头。
“可是乱饮水?发热么?”妇妌见状,紧问道。
“不是,现下已无事。”载忙道。
妇妌看着他,仍不放心。
“母亲不必担心,”一旁的王子弓听到这些话,和气道,“载这般当是暑热所致,我宫中有良药,稍后便让人送来。”
妇妌看看他,少顷,淡淡道:“甚好。”说罢,瞥载一眼:“勿再乱走。”
载应了一声。
王子弓微笑。
载与他对视一眼,瘪瘪嘴角,莞尔地不再言语,
夜幕垂下,商王在宫中设宴,用白日里的祭ròu和祭酒款待参与祭祀的贵族。
宴饮的大殿烛火明亮,大大小小的摆设铜器闪着锃亮的光泽。上百的案席坐满了人,宫中仆婢穿梭来往,食器菜肴无不精致,处处展现着大邑商的威仪。
商王与刚刚巡视南方回来的师般说过话,饮一口酒,开始用膳。
身旁的小臣庸将一只小簋中的羹汤盛到白陶碗中,递给商王。
商王饮一口,目光忽而顿了顿。
“葵羹?”他抬头看向小臣庸。
“正是。”小臣庸微笑答道:“此羹乃是小王亲自熬制。”
商王讶然,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王子弓。
王子弓在座上向商王一拜:“我上月路过洧地,见野葵正盛,思及当年母亲的葵羹,便采了些回来,今日正好献与父亲。”
商王看着他,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此羹我多年未食,不想方才尝得此味,甚是讶异。”他含笑,道,“是你母亲当年教你的?”
王子弓莞尔:“母亲当年不曾教我,只是做羹时,我常常跟在一旁,眼观而习得。”
商王看着白陶碗中清澈的羹汁,颇有感慨,道,“我未继位之时,常在民间。你母亲不计苦累,一直伴我身旁。有一回路过洧水,食物不继,你母亲就采野葵熬羹果腹,其味甚是鲜美。你母亲离世之后,我再也不曾尝到葵羹,不想……”商王神色微微黯然,眼角泪光浮动,没有说下去。
“大王……”妇妌面露柔和之色,轻轻抚着他的手。
王子弓离席上前,从簋中再盛起一碗葵羹,双手向商王奉上,低声道:“母亲虽去,其音容仍在我心。人有命在天,父亲身体安康,母亲亦含笑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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