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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缓缓,在彼淇侧(68)

作者: 闻今暮 阅读记录

“别睡了,睡得太久了,先醒醒吧,是不是活着太累了,所以才选择长眠?可是你一直不醒的话,就见不到我了。”

“都还没好好道别,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早说过我懒得给人料理后事的。”

尚输失魂落魄低吟,声音越来越小,如蚊蚋,费力去听才勉强听到几个音。眼睛红似血月,再也流不出泪,一眨不眨的,干涩无比。嘴里好苦,口水都咽不下去,也没人塞糖子了。喉咙更难受,要不停倒吸冷气才能微微喘气。

他化回狐形完完整整把尚关圈在中间,纤细的木床承受不来这重量,咯吱咯吱苦苦支撑。被子盖到脖子,太阳变成月亮,星光又在竹隙间漏下,像以往无数个寻常夜晚,睡着了,再醒。冬至就这么过去了,再也不醒。

那颗心再也不会乱撞。纠缠了数年的红线无声无息就消失不见。苦和悲把屋子填满,麻木到失去了痛楚,无所谓,反正,再也没有能失去的了。

整座大山都那么空,曾经拥有过的,已经分不清真假了。那些活生生,历历在目的东西一瞬间消失,像记忆犹新的过去,像恍若初见的岁月,像以为生生世世的姻缘线,不知去哪,一如那人。

很快就过年了,那是个大团圆的日子,这一天里所有家人都会回来,一起拜年,一起吃饭,喜气洋洋的。以前每一次我们迎新春也都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明年就只有我自己了。以后再也没有白驹过隙,只有度日如年。

你不在的话,生活没什么不一样,所以我也不想待在这个都一样的人间了。我本不爱凡间,更不期待过节,不过有你,顺带都喜欢了。

“你这么爱笑,再笑一次好不好?”

“早饭都还没吃呢,你要走那么远的路,饿不饿啊?”

“是真的不在了吗?尚关?山长?卿卿?”

“我们的姻缘,怎么就断了呀?”

天边破晓,山间又泛起迷雾,灯盏又燃尽,他独守一夜。晨鸡鸣鸣,雨过天阴,黑夜将尽是黎明,而黎明后是永恒的黑夜。

身躯早已没了余温,面色红润,变得肌黄,他就这么一直看着,静坐良久,像扎了根的木桩。

枝叶上熟透了的椭圆形黄皮,带着细绒毛,包裹白色果肉,藏起翠绿种子,掉进了软烂的土地。

毫无焦距的空洞突然动了动眼皮,“夫人啊,咱们山里最好的那树枇杷竟是我种的,准确点,是我播种来的。总之,耕田这件事,我可比你有天赋多了。等枇杷成熟的时候,我就挑最大最甜的给你。你睡在树下,我依然坐在枝桠上,再背‘人之初,性本善’给你听。一切我都好好留着,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看到它都会是生意盎然,郁郁葱葱的老样子,但你千万不要来看我,不然我一定大哭大叫像个疯子。”边说边着手为男子梳洗打扮起来,动作那么小心谨慎,兢兢业业,分外轻柔地,好似怕惊了什么绝世国宝。“但你要是回来看我,我的九条大尾巴一定全窜上天上去了。”

一别两宽,一别两宽。一别,两难宽。

尚小书终于走到了尚老爷的房间,正中央挂着的是那副“空”,高山巍巍,潺潺流水,竹屋一间,枇杷一颗,画中两人,栩栩如生鲜活如初,落款处盖着尚光的印。

他静静看着画,也似画中的男子般吹起了笛,不知不觉吹出的竟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是你吗?小输。”

“尚关。”他回眸,一笑百媚生。

第22章 各生欢喜 一别怎么可能两宽?

“少爷,少夫人。”尚小书朝屋里鞠了一躬。

尚少爷跟尚少夫人齐齐回头,少夫人连忙擦干泪水,端回家母的架子轻轻点头示意,尚少爷略带歉意的开口,“尚先生,今天家里有点事,我给大官请一天假,麻烦你了。”

尚小书抬脚进门,“没关系,我不是来找大官的,我来看看老爷。”

少夫人起身道,“尚先生,老爷不大舒服,不见客,您先请回吧,有什么事,过后再说。”

“他不会有事的,你们别担心。”尚小书自顾自地说,“我跟老天做过一个交易,它保你这辈子称心如意,安然无恙。”

“尚先生!”少爷微微抬高了声音,一向举止得体大方的他情急之下竟伸手扯住了尚小书的袖子把他整个人拽得都猛地往后倒了一步,“不好意思,你找父亲大人有什么急事吗?”他窘迫道歉,松开了失态的手。

年轻人,果然不够成熟稳重啊。尚小书笑出了声,又意识到不妥,看着面前带着惊恐的眼睛他清清嗓子,恢复正色,“你从小就是个书呆子,不爱玩,只看书,也不爱跟人打交道,总是躲起来,被其他小孩子孤立了你就找了一块石头当朋友,你把它藏在袖子里,有什么事都跟它说。有一次,人家把你欺负得狠了,你扔了石头去砸,石头没了,也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