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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啵啵啾(160)

可那时候的他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样的,他只知道,韩永年讨厌的人,应该坏不到哪里去。

或许,她和他一样,只是个可怜虫。

七岁,韩杨终于见到了李俪。

李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感情,如果说有,也只是深深的距离感和莫名的厌恶。她说:“谁都说你是我的责任,可你凭什么是我的责任?当年他们谁都逼着我生下你,现在他们谁都不要你。”

她说:“你不是我的孩子,我没有孩子。”

那不是她自愿的,当年所有人都在强迫她。强迫她屈服,强迫她接受,强迫他放弃自我。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跑了,跑得远远的。

可血缘就是那么奇怪的东西,逃离山区后的前两年,她总会在半夜梦到在襁褓中的韩杨,皱着一张可怜的小脸“哇哇”地哭着,和她一样没有容身之所。

她表面对韩杨厌恶至极,恶言相向。可她又会在深夜的时候,独自坐在窗口,捂面哭泣。甚至,她想跳下去,一了百了这荒诞的人生。

谁都不容易。

韩杨无数次的,在深夜见过这般的李俪。

谁都不想活,谁都死不了。

忽的,今夜有一双手从后面拥住了韩杨,带着如沐春风般的温暖。

韩杨挣扎着从梦魇中再度醒来,发现抱着自己的是半寐半醒的顾暖。

顾暖的脸颊贴着韩杨的背脊,一如既往地蹭了蹭:“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六月的夜晚,还不算过于炎热。

公寓主卧中的窗户开了一小半,清凉的风拂过韩杨阴郁俊朗的面孔,也吹醒了打着哈欠的顾暖。

“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

顾暖见此,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亲了他的唇角:“骗人会变成小狗。”淡淡的草莓香围绕着韩杨,令韩杨瞬间将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下来,这是顾暖的安抚信息素。

韩杨没想到,曾经连腺体都无法正常使用的顾暖,如今竟然已经学会释放安抚信息素给自己了。

他默然不语,顾暖却笑着说:“我昨天才发现,自己居然有安抚信息素了。哥,我的安抚信息素好闻吗?以后你要是心情不好,或者有心事的时候,你就告诉我,我随叫随到。”

“随叫随到?”

“对呀。”顾暖认真地说,“我现在是你的伴侣,我们要共度一生的,所以你不要对我撒谎。你这阵子晚上总是醒,是做噩梦了吗?”

韩杨不动,他沉默地贴近了顾暖一些。半晌后,韩杨答非所问,语气轻微:“小暖,你的安抚信息素很好闻。”

顾暖也不着急,他靠在床背上,让韩杨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资格躺下。以前都是韩杨抱着他,今天是他抱着韩杨。

很难得的场景。

顾暖轻轻地抚着韩杨的脑袋,声音温柔:“早点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好像这一刻,顾暖才是一直照顾着韩杨的哥哥。

韩杨动了动唇。

顾暖就低头亲了亲他的唇。

韩杨的睫毛微颤,他转身把脑袋埋到了顾暖的怀里,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脆弱的姿态,贪恋地嗅着顾暖身上的草莓信息素,寻求着想要的安抚。

顾暖放任他的索求。

这种状态直到半小时后,韩杨才有所收敛,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喑哑:“我……最近总是梦到小时候的事情,梦到韩永年,梦到李俪。”

距离韩永年离世,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这是韩杨第一次,在韩永年死后,提起他的名字。

“我梦到他把我的脑袋按到冬天的水缸里,太冷了,我无法呼吸。我也梦到他对我拳打脚踢,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很容易就记起那种疼痛,是足以把人撕裂的程度。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不知道……”

是奶奶拼死相互,还是自己命贱如草芥般顽强?

顾暖听着,不禁拥紧了他,轻轻地拍摸着他的背脊,他发现韩杨瘦了:“哥,别害怕,都过去了。”

韩杨点头,他是冷静的,他毫无情绪地诉说着过往,像是要把内心深处的自己一同交给顾暖:“李俪她讨厌我,可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我。她只是在讨厌她自己吧……讨厌她自己曾妥协过一切,生下了我。”

无尽的苦难中,他们母子曾在地狱徘徊。

所以李俪才会半夜独自坐在窗台,望着一轮空虚的月,几次欲将自己投入地狱,至少不必再迷茫了。

“……韩永年死了,我居然连畅快的心情都没有。”

“哥。”

“我明明那么憎恨他,可我在得知他的死讯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

——满脑子想的,都是不会再有人打我了。

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中。哪怕韩杨已经长大了,哪怕韩杨很少再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