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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亡的无脚鸟(146)

作者: 茂山 阅读记录

所有人都在午休,他走了出来走到了废弃的保健室。

因为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关绾打过来的。

外面的植被冲天一样长得茂盛,浓绿得夺人眼目,樟树的树冠在晃动着,爬在墙上的藤蔓一种张牙舞爪的姿态长着。

关绾打开了保健室的门,她的情绪不稳定,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疯长的枝桠被光映在玻璃上,留下斑驳的剪影,外面的风一动,那些枝叶如同活了一般,在玻璃上流动着,也同时照在了他们的脸上,活灵活现地跳动着。

她最终哭出了声,询问着他:“你过得好不好吗?”

纪浔的脸被斑驳的光影所覆盖,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的冷漠。

她受不了他的漠然,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哥哥,你……你的……家人是不是找到你了。”她终于流下了眼泪:“你是不是把我忘了,也忘了小春和院长了。”

“找到了,过的还行。”他这样说着,注视着关绾脸上的泪,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哭了。”

“我高兴啊,高兴哥哥有家人了。”她抹脸上的泪,却牢牢抓着他的手不放。

纪浔的手掌沾满了她的泪水。

“你以前不哭的。”纪浔凝视着手指上温热的泪水,她哭得几乎哽咽,这废弃的房子变得了一层脆弱的外壳,把她的伤心装在了里面。

“我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你为什么一次也没有找过我,每次都是我去看你。”她摇着头说,“我很想你,小春最近不见了,我也好想她。”

纪浔握着她的手捏紧了:“小春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能走出来,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样。”他朝着关绾一边走一边说“为什么一定要记得过去,从福利院走出去为什么还要找我,不找我你可以过的更好,忘记那场火,忘记小春,忘记我,这样你才会过的好。”

他盯着关绾的脸,视线如同实质一样,一寸寸地压向她,树影在他脸上流动变幻着形态,他的神情,充斥着冷漠和审视,如同一把剃刀一般刺向她,剥落着那脆弱的外壳:“你过的不好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想让我和你一起痛苦,一起沉浸在那须臾的回忆里。”

“不是的,不是的。”关绾摇头。

“如果不是,你就好好活着,没有人一直活在回忆里,火灾以及小春都是你痛苦的源泉,为什么要记着。”纪浔表情冷漠的如同雕塑,他插着口袋站在窗边,侧脸逆在光里,颈部线条被照得发亮,凸起的喉结都充斥着生硬的锋利。

如同一把刀,刀刃雪白发光,泛着森森的冷意,以及绝对的清醒。

“没有人像你这么理智,你过的好吗?过的真的好吗?”

风吹得门窗震动,苍蓝色的天像是要下雨。

枝桠扭曲,樟树晃动。

关绾蹲地上失声痛哭。

她发疯,他抽烟。

白色的烟雾缭绕着从他指尖飘出,他低垂着眼眸,看着猩红的烟灰垂落在地上。

晚上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大雨,他没打伞,骑着自行车朝着沿江风带骑行。

骑得很快,几乎到了雨水迷眼睛的地步,他走下来把自行车扔在一边。

慢慢地朝前走,然后加快速度,加快速度,他开始疯狂地朝前跑去,他感觉呼吸都是冷的,都是冰的,雨水打在了他的脸上,浑身没有一点温度,心也没有温度,冷的彻底。

你过得好吗?过得真的好吗?

关绾的话一边在他耳边回放,他感觉跑得腿发酸,心脏都在发痛。他脑子闪现出小春的脸,院长的脸,以及他的爷爷奶奶,他脑子都快炸了。

过得好不好,活成什么样,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说了算。

他停了下来,剧烈地喘息。

他不需要用回忆当佐料,时不时令自己如鲠在喉,也不需要拿着曾经受过的苦,淌过的险,来做别人爱自己的筹码。

纪浔被淋得脸色苍白,全身湿漉漉的,漆黑的头发黏在后颈上,雨水不断从他的脸颊滑过,又从下颌流下去。他把手搭在栏杆上,视线模糊地看着涨潮的江面,他发出了一声冷笑,从口袋里面摸出了烟,被冻得青白的手指,湿漉漉地夹着烟。

江水说涨潮就涨,人也会说变就变,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不过是一簇灰罢了。

他推着自行车往往回走,回到家就发了烧,生了一场大病。

老太太急得差点打120,还好打了点滴之后烧退了。

他半夜起来的时候,发现厨房还亮着灯,老太太坐着小矮凳在为他熬中药。

回学校后,纪浔瘦得更加厉害了,校服穿在身上更加的宽松,他容易嗜睡上课依旧睡觉。

头发搭在他的眉骨处,露出了发青的眼睑,垂在桌子前面的手,手指轻轻一曲,就能看见手背上凹陷的骨线,以及淡青色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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