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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不散眉弯(149)

此时不知何处隐隐约约传来杂乱声响,似有人来回匆忙走动。

罗崇勋眼底暗光缩成一线,侧头细听了一下,又窥了眼房中二人,继而悄悄往外张望,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不远处有道人影匆匆而来,他连忙躬身退下,迎将出去。

那人上来与他耳语了几句。

听罢他即刻返身入内,无声无息地行至闭阖着双目,仿佛专心听曲的刘娥身边,圈起手掌在她耳边密语:“从福宁殿至后苑各道门的门锁都被人砸开了,便有十来个人逃了出来,只始终没见皇上的身影,眼下殿中大火正烈,那些没逃出来的……多半是已葬身火海。”

言下之意,赵祯极可能已被烧得尸骨无存。

刘娥脸色微有变化,静止了片刻,一动不动,然后便恢复了原样,隐去似有似无地徘徊在寡情唇沿的一丝寒凉悲悯,不为人察地动了动唇皮:“再去仔细确定一回,此外命人救火吧。”

罗崇勋赶紧再折往门外细语交代。

便此时房中一曲既终,余间袅袅,渐消渐隐,尚坠垂下手中玉笛。

“不知太后还想听什么曲子?”她轻声道。

榻上刘娥缓缓睁开双眼,深沉目光停在她的脸上,一脸和善地道:“哀家曾听周晋提起,说江湖上流传着一对什么神仙眷侣的故事,还有一首不传世的问天还情曲?”

尚坠垂下长睫,遮去眼底微微流动的眸光,明明外头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竟不见有宫人入禀,未免过于蹊跷,青葱指尖略为不安地轻绞玉笛的五彩穗丝,克制着无边无底的紧张和恐惧,直觉便想拖延些时光,她谨慎轻应:“确有那么一首曲子,太后可是想听?”

刘娥不过是随口提及,闻言颇感意外,直起身子?“你会吹?”

“便略懂一二,恭请太后圣闻。”举笛就唇,一缕宛如水滴竹叶般悦耳的天簌之音,刹那间便从她指下轻盈飘出,流泻一室。

刘娥从她往外凸出的腹部收回视线,继续阖目养神。

也不知这小丫头是胆大无知,是城府深得已能不动声色,还是确如黑瞳深处透出来的纯真,她恬淡的容颜上竟不见丝毫惧色,隐藏在毕恭毕敬表情之后的仅仅只是一份平和。

便年纪轻轻,却举止得体,应对周全,不但清绝入画的五官不逊于夏闲娉,清澈明朗的眸波衬着朴素无华的言谈,那份淡定气质更是映出内心里的真诚坦荡,从外形到内在几乎无懈可击。

明明名不经传,却好像方方面面都较声名鹊起的夏闲娉更胜一筹,让人不得不暗赞白世非果然眼光高绝。

在门外等候消息的罗崇勋再度轻手轻脚入内。

刘娥听罢密禀,抬手挥退罗崇勋,赵祯既甍,这小丫头也没必要再留了,白世非太不识抬举,竟还暗中越俎代疱,便给他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吧,紧绷着的心弦松懈下来,她开始真正凝神,细听起尚坠所吹奏的问天还情曲。

清悦曲声忽而欢如春风拂面,似踏马簪花,相看不厌,忽而又柔如明月别枝,似柳梢树下,依偎细语,曼妙得直让人柔肠九转,不堪勾起早被岁月久远洗尽的酸楚,更难耐那如海潮般涌上心间的历历往事。

除了庆寿宫,福宁殿的大火几乎惊动了整个皇城内外,各殿内无不灯烛通明,亮如白昼,几乎所有宫人和侍卫都奔了去救火,借着殿顶高檐阴影的遮掩,数道黑衣人乍起乍伏,趁乱往若有若无的笛声飘起之处掠去。

在有士兵把守的东华门外,白世非单人匹马急赶而来,殿前司诸班直的将校虞候无人不识他,又见他手中拿着周晋从不离身的腰牌,只道心急如焚的他心系福宁殿中皇上的安危,此时也已顾不得于宫制不合,连忙放之入内。

白世非翻身下马,乘了一顶两人轿舆,只差脚夫往里急奔。

兰室合香,余音绕梁,一曲荡气回肠。

当尚坠微颤指尖在笛眼上收起最后一个音符,刘娥意犹未尽地长叹一声:“这问天还情曲果然不同凡响,哀家便今日方谙‘此曲本应天上有,世间曾得几回闻’之诗中真意也。”说话间缓缓抬了抬手。

侍候在旁的罗崇勋连忙上前,差宫女撤下她与尚坠面前已半凉的茶盏,尚坠定睛看着他把新沏的热茶奉到面前,微倾身低言了声谢谢。

“哀家看你也累了,先喝盏茶休息片刻,一会往中门领了赏后便回去吧。”

“谢太后。”尚坠轻应,慢慢端起定窑白底蓝??缠枝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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