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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他的眼镜(76)

作者: 折冬声 阅读记录

绕过那棵小白杨,她再次在母亲墓前停下脚步。安静望了一会儿碑上笑靥如花的年轻母亲,许愿迈步走到一旁自己的碑前,想了想,藏在了墓碑后面。

她等得不久。

寂静里,一阵脚步声朝着这边来了,不疾不缓,但有暗郁的意味。

空气里隐隐有一阵炸土豆的香气。

那个脚步停下了,轻轻一声嗒,有个装了食物的纸盒子被俯身放在碑前。藏在墓碑后面的鬼魂默默咽了口水,食物香味直往她鼻前扑。

现实里的白湖公墓是不允许访墓者携带食物的,炸土豆只能梦里带来。

来人的影子渐渐靠过来,一只手抚在墓碑上。

很静。

墓碑为界,男人在一端凝视着碑上的照片,鬼魂在另一端蹲着,摸了摸有些饥饿的肚子。

终于,鬼魂纤细的手朝着炸土豆伸了过去,她以为自己动作很轻很小心,但男人一低眼便看见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

纤细苍白的手拿住了纸碗,做贼似的把东西摸了回去,再一会儿,男人看不见的墓碑后面传来轻微的咀嚼食物的声音。

他安静地听着。

不多久,那声音意犹未尽似的停了,偷东西吃的手缓缓把空碗放回了原位。

却被捉住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捉在女鬼纤细的手腕上,动作很轻,但无法挣脱。

她从墓碑后面慢慢探出脑袋。

十八岁的女孩子未施脂粉的脸,皮肤苍白,眼睛清亮,嘴唇边还残着一抹辣椒粉。

他把她慢慢从墓碑后面拉了过来,就像把她从阴间拉回阳世。

他说,“是你真的在这里,还是,你是我幻想出来的?”

对话似曾相识。

“……真的。”

但这一次,他看她一阵,问,“你二姑妈叫什么名字?”

她微微一怔,但很老实地答了。“许东华。”

“奶奶呢?”

“高平安。”

“爷爷呢?”

“许贺年。”

“外公呢?”

“……你查户口呢?”

他笑了笑,没再问下去,把人拉进了怀里。他把脸埋在她发间,过了一阵,问,“那边有没有人欺负你?”

——有啊。

——不就是你本人吗。

——害我落入齐秘书魔爪。老齐好凶。

但话又不能说全。要是说有,他一定会很担心。所以她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在她头发里嗯了一声。

“程楚歌,”她问,“谁是宁陶?”

他沉默一阵,但这次答了。“以前家里住的一个客人。”

“是她把猫……”

“应该是。”

“那,警方没把她查出来?”

“她不见了。”

“不见了?”

“不见了,而且,”他顿了顿,“他们全都不记得这个人了。”

就像宁陶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就像青山园案子里的“颜七山”。

就像闹鬼。

她说,“……然后呢?”

他讲得很耐心。“东爷死的前几天,我在花园里见过一个黑印记。它死了以后,印记就不见了,”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但几周之后,印记又出现了。而且是三个。”

东爷是他们家那只猫的名字,因为它看上去总是冷淡又高傲,像个大爷。它死了以后,程家换了一批新佣人,而且家里也没养别的宠物。因此那三个意味着死亡的印记无疑是冲着一家三口来的。

许愿想起楼梯上猫的惨状,身上一阵寒。“……没出事吧?”

他沉默片刻。“没什么大事,只是妈妈受了伤,很害怕,所以……决定离开这里,移居德国。”

“……程楚歌,猫是什么时候的事?”

“高三那年的三月。”

“你家人出国呢?”

“四月底。”

她仰头看他,眼睛有点红,声音有点干。“……但是一直到六月高考你都没有走。”

他俯身把额头抵在她额头上,视线相对,没有说话。

高考对十七八岁的人来说是多重要的事,尤其是到了最后一百天,人人都绷着一根弦,羽毛一样的小事都会在情绪上掀起暴风骤雨,稍有不慎就是一生之差。

她成绩好,但同旁人一样紧张,再加上省模拟考严重发挥失常,好长一段时间晚上睡不好觉,一闭眼就是面目可憎的排名表,几乎要出冷汗。

是他一直陪着她。

明明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父母也都先出了国,他一个人留在国内没有走,只是要陪她把人生中最重要的这一段路走完。

分手是高考结束之后才说的。

他声音很低。“本来想告诉你,问你愿不愿意本科毕业之后去德国找我。但家里在那边,只平静了几个月,怪事又出现了。我们家被缠上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