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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成(2)+番外

作者: 似金 阅读记录

“不准停。”默央皱眉,莫名不悦。

“那陛下还想听些什么?”懿成缓缓合上书,低眉顺眼。

默央拉过她,顺势枕在她腿上,指尖游玩般从她的眉眼扫到光洁如瓷的下颚,懒懒道:“随便什么都好,就说说你吧。”

那是他从未提过的要求,他向来是发泄一通,是不屑与她多言语的,懿成怔了怔,忆起刚刚念过的史册,有这么几句:“大越御安十八年,西北大旱,后蝗物肆虐,饥馑荐臻,至八月,西北漠北地动,屋舍尽毁,死伤不可计,雪上加霜,此二百余年未有之灾,乃天降丧乱所致也。”

她不确定小皇帝默央是否会接受在尽情欢爱之后听到那样流血浮尸的故事,但从他舐咬她时那嗜血轻妄的眼神来看,她猜想或许那些灾难不幸,这正是他所偏爱的。

懿成低下头,目光空洞地盯着他明黄的衣角,将那段哀惨凄绝的经历娓娓道来,言语中的冰冷平和,好像在诉说一件事不关已的琐事。

大越御安十八年,那一年,先帝尚在,小皇帝默央还未登基,那一年,懿成还被唤作小虾,那一年,小虾九岁。

芒种日,是小虾的生辰,可对囿于饥荒的难民来说,这没什么值得祝贺的,毕竟活下去,才是小虾一家人唯一的苦求。

炽热的夏阳一如既往,炙烤着漠北城外崎岖的黄土山脊,整整四年,没有一滴雨水造访,颗粒乏登,米价腾涌,日甚一日。

一开始村口那个疯婆子胡乱嚷嚷,她说东海龙王死了儿子,无心庇佑大越子民,后来她暴尸在荒野田坎上,便再没也听不到此等怪力乱神之语。

而后蝗虫来了,宛如黑压压的暴风骤雨席卷,遮天蔽日,排山倒海,把仅有残存的那片萎萎青苗吞食了个精光。

小虾捡起一只腹体滚圆如珠的蝗虫尸体,母亲告诉她这虫是撑死的,她不明白,为何他们无食可食,虫子却腹胀而亡。

她有意背过父母兄弟,悄悄将手里的蝗虫尸体放入嘴里,干涩尖锐,坚硬如刀,几乎要将她的舌头割碎。

那不是黍米的味道,那是死亡的味道,那味道,和道路旁的干尸散发的腥臭气息并无二致。

那场山崩地裂后,漠北沦为了一堆瓦砾废墟,小虾随父母兄弟开始了背井离乡的举家迁徙,他们朝大越国都城——邺阳方向去。

那是一条漫长又悲戚的逃亡之路,途径之处,禾苗焚稿,饿殍载途,白骨盈野。

蔬糠既竭,鸟兽罕至,继以草木裹腹,面麻根、蕨根、棕梧、枇杷诸树皮都被掘剥殆尽,饥民所到一处,便如同漫天蝗虫而至,他们不会放过山野之中一切可食之物,即便如此,逃亡饿死者仍不计其数。

父亲倒下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满口之乎者也的教书先生,这一生,再没有机会站起来了,母亲眼里噙满了泪水,她骂了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就像往常父亲因优柔寡断的软弱性子惹恼了她。

和父亲一同倒下的,还有一个和小虾一般年纪的小女孩,小虾亲眼看到一位满面沧桑的妇人扯掉那女孩抓住她破烂裙裾的手,神色仓皇,步履匆匆,那女孩黑黄瘦弱的手指在空中抓了几下,又黯然垂下来,像极一只没了羽翅的幼鸟在濒死挣扎。

那是小虾第一次直面至亲死亡,暗夜里掌灯教会她“为政以德,譬如北辰”的慈父死去了,可她还来不及悲伤,便听到母亲的吆喝叱骂,她很怕,怕被无端抛下,怕如鸟儿坠落一样,这害怕比往日更甚。

黄尘飞扬的道路上,她赤脚追赶家人,道上沙石滚烫硌脚,她一步不敢落下,因为她从那个小女孩的眼里看到了相仿的恐惧。

邺阳,邺阳,邺阳!

这一行浩浩汤汤的难民唯有这渺小的盼头,可他们越走,仿佛离邺阳越远。

一路上,父弃其子,兄弃其弟,夫弃其妻,号哭此起彼伏,有苟延残喘的灾民用小石子磨成细粉,囫囵为食,死前高呼:“胀进阎王殿,勿做饿死鬼!”或者掘观音白泥以充饥,不数日间,泥性发胀,肠穿肚烂,那一阵,路旁倒下的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全身一把瘦骨,唯腹胀如球。

母亲兄长每夜伙同几人去捉荒野赤地上的老鼠和爬虫,走运的话,还可打下一两只不知名的丑陋鸟禽。

小虾接过母亲争得头破血流才得来的后腿肉,强迫自己咬了一口,柴硬微酸,腥味浓烈,不禁让她联想到那只蝗虫的味道。

小弟吃了一口,却不知好歹地呕吐不止,兄长如饿狼般抢过他手里剩下的那半块带毛血肉,这一举动惹来母亲有气无力的谩骂,小虾见状,只得咬紧牙关,勉强吞咽,任由那硬邦生肉刮伤她的食道胃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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