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渗透(45)

人类本身并不存在什么“阴暗面”,善良或邪恶都是相对而言的,一切全凭当下所处的环境来决定。无论人生里充满了阳光还是危机四伏,惟有去适应、去掌控、去争取,自己的命运才由自己主宰。不想成为别人的猎物,那么必须成为猎人!

尽管有诸多不舍,他也知道不可能一辈子赖着这里不走,而且身为鲍家人背负的责任亦不许他再像过去那样,老想着怎么摆脱,怎么逃避。

鲍渤伦的反应寇德看在眼里,明白现在的他已不是初来时那个矛盾犹豫、手足无措的大男孩了,于是放下酒杯,泰然自若的翘起二郎腿,闲适的问:“在你回答我之前,愿不愿意听我说一个老掉牙的故事?”

寇德不会无故插入一番题外话,相信自有他的用意,鲍渤伦礼貌的颔首:“请说。”

寇德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我和你母亲的往事,关于她是我初恋情人的传闻,对吧?”

呃,陆锋好像是这么“传”的,鲍渤伦聪明的选择沉默是金,寇德勾唇浅笑,“其实你母亲小艺和我只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我们的父辈一样是旅居南洋的华侨,我们先后出生在菲律宾。”

原来如此……看来陆锋以及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平白误会了这么多年,哈~

“当时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似乎都有一个所谓的‘美国梦’,我刚刚中学毕业就不顾家人的劝阻打算到北美大陆闯天下,也不知道你母亲怎么得到的消息,我登船的那天她死活要跟我走,因为拗不过她又怕耽误航程,所以冒险带上了她,盘算等到了美国再劝她回家,可惜最后被劝服的人是我。”寇德为曾经年少轻狂的岁月而失笑,摇摇头接着说:“原来你母亲被家里逼婚,要她嫁给一个大她十几岁的老头子,她打破家里的窗户跳出来,逃婚了,是不是很俗套?”

鲍渤伦稀奇的望着寇德,没想到一向温婉柔弱的老妈小时候挺热血青年的嘛,好样的!

“没来美国之前,总觉得这里遍地黄金,随手一抓就可以发大财,月亮仿佛都比别的地方圆,真正脚踏实地了才晓得根本不是这样,我们两个人半大不小的年龄,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没有一技之长,处处受歧视,别说立足了连立锥之地也没有。”寇德闭了闭眼睛,那种梦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他语气里满是感慨,“没多久吃饭都成了问题,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差不多有二十个小时在做工,就算如此努力挣到的钱不过勉强够我们糊口。要不是顾虑到你母亲是一个女孩子,担心她孤孤单单的在异乡受欺负,我早跟着一票华工跑到深山里挖矿了,当然幸亏我没去,听说没一个发财的,更没一个生还的。”

“那后来呢?”鲍渤伦问。

“后来……”寇德顿了顿,“大概我比较吃苦耐劳吧,受到一个华裔老板的赏识,聘我为正式员工,结束了到处打零工朝不保夕的生活。工作一年后老板越来越信任和重用我,逢年过节总盛情邀请我到他家做客,一来二往我便认识了他的儿子,慕十夜。”

“慕十夜?!”这个人的名字他听简和陆锋提到过,没想到他跟寇德的渊源这么深!

“慕十夜与我是同龄人,他个性热情活泼,对朋友豪爽真诚,我非常喜欢他,很快我们拜了把子,开始以兄弟相称。那时候慕十夜即将大学毕业,满腔抱负且血气方刚,正值军方到各大高校征兵,他一心渴入伍,参加那场据说最能实现自我价值的越战,但是却遭到家人的强烈反对,想想也知道他父亲在华人商圈混得风生水起,他又是独子,未来家业靠他继承,怎么可能答应他去冒这种生命危险?为了能去越南,慕十夜简直想破了头皮,最后把注意打到我身上,他跟他父亲说叫我和他一块去参军,兄弟之间彼此照应,互相帮忙,他的机智加上我的稳重,安全无虞。不知道他父亲怎么被他说动的,居然同意了,给了我一大笔钱,希望我安顿好小艺,没有后顾之忧的陪他儿子上战场,另一层意思是必要时当他儿子的替死鬼……”

“慕十夜知道这件事后,既为父亲的做法深感不耻,又不敢当面指责,因为一旦翻脸,他也别想参战了,只好亲自上门向我赔礼道歉,寻求我的谅解。也许是上帝的安排吧,他在家里遇到了你母亲,竟然一见钟情,只是当时我们一无所知。”

“……”鲍渤伦约莫探出了上一辈恩恩怨怨缔结的脉络——慕十夜爱上了老妈,老妈却嫁给了老爸。三角成型,江山美人生死相争。

寇德笑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嗯,我以为能听到一个完整的故事。”

“呵呵……”这小子颇有乃父遗风,敏锐睿智,张扬又不乏谦虚谨慎,寇德暗叹,鲍文兴何其幸,有子如斯;鲍文兴何其不幸,终不能一家团圆,承欢膝下……

鲍渤伦等了几分钟,见对方依然没有继续讲述的意思,眼底还透出一抹犹豫,不由得提醒道:“寇德?”

寇德的确是犹豫了,他犹豫要不要把慕十夜对他生父的所作所为统统说出来,也许一五一十说了,他回鲍家子承父业会更甘愿一些,不过慕十夜这个对手并非等闲,搭上整个“鹰族”的力量抗衡,也不敢肯定有绝对的胜算,何况恨也好仇也好终归都是冲着他来的,将无辜的晚辈牵扯进来,是否太自私了?

可如若不说,以慕十夜现在秉持斩草除根阴狠毒辣的手段,万一有一天他落败,失去了“鹰族”的庇护,鲍渤伦只怕性命堪忧,那九泉之下他怎么跟小艺交代?

“爸,我来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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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靠着门框,视线滑过在场的两位男士,最后停在父亲身上,“爸,要是你觉得不好开口,就由我来说吧。”

寇德定定的看她一会儿,随后指了指鲍渤伦旁边的沙发,“过来坐。”

简“嗯”了一声,走过来坐下,鲍渤伦纵使早有心理准备,接下来的故事内容不会让人很愉快,但仍旧没料到竟然让见惯风浪的“鹰族”老大,顾虑重重这么难以启齿。

寇德摆了摆手,“我开的头,还是我来说完。”

他和慕十夜应征入伍的时候,实际上美军在越南已经陷入了熬战,并非像军方宣传的那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被越军拖进广袤的丛林展开艰苦卓绝的游击战,所有先进精良的武器装备似乎都没了用武之地。

头脑发热又心高气傲,打算在战场上“实现自我价值”的慕十夜,偏偏投靠在一个胆小怕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很窝囊”的长官领导的部队里。每天的每天,在长官的带领下畏首畏尾的端着枪,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冗长的防御线上,美其名曰:巡逻,打击一切敌方的抵抗武装。实则根本遇不到几个敌人,一个月下来也用不了两颗子弹,只能一边谨防不知打哪个方向射来一记冷枪,一边得小心脚下千万不要踩到地雷,全无吹角连营、驰骋沙场的快意。

千篇一律的日子以及越南绵延不断的雨季将慕十夜的热情迅速耗尽,他深感了无生趣,无聊到极致时,他会带头冲进一座倍受战争荼毒贫瘠孤立的村庄,噼里啪啦胡乱放几枪,吓吓行动不便的老人小孩,再放火烧烧房子逗乐子玩,寇德知道他是因为憋坏了才衍生出的恶习。他常想,如果没有当初刚到美国经历过梦想与现实的差距,体会过那种残酷,自己会不会跟他一样精神崩溃,从而逐渐失去人性?

大概他们的劣迹引起了当地游击队的不满,一个暴风雨前般宁静的夜里,他们的营地遭到了偷袭,慕十夜盼了又盼两军正式对垒的战斗终于打响了。然而超乎想象的是这次激战一直持续到天亮,武力悬殊的越军打得他们差点全军覆没,若不是联络了空军给予空中支援,只怕他们两个都命丧异乡……

寇德为了救慕十夜身负重伤,慕十夜一再致歉一再致谢,含泪送走了他,信誓旦旦自己欠他一条命,将来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寇德在野战医院养伤的时候认识了鲍文兴,两个同为华裔的伤兵,性格相近,喜好又相差无几,因此很快成为了情投意合的好朋友。鲍文兴先一步伤愈返回所在部队,他们临别时交换了通讯地址,彼此许诺等战争结束了,他们要一起合作创业,鲍文兴一腔赤子情怀,两人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到了最后寇德拉着他的手不无悲观的说,万一他阵亡了拜托他照顾孤零零留在美国的小艺。

没多久寇德也伤愈回归,同时得知原来的部队已经撤销了番号,他和慕十夜作为候补并入了一支特种兵大队,寇德的想法是——离死亡更近了。而慕十夜却恰恰相反,他兴奋到不行,吹着口哨跳上了载人的大军车。

大军车拉着他们一路向北,然后又换直升机,再步行了三天,搞得寇德越来越绝望,依照这样的形势,他们该是深入到最前沿了。

翻山越岭到达特种兵驻地,十几个补充兵站成一排等待长官“失物招领”,结果意外的遇到了鲍文兴,寇德当时就感叹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鲍文兴当然也没想到刚分手一个多月的兄弟能这么快又碰面,不过他不同于寇德心里充满了惊喜,反而黑着脸,乌云罩顶,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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