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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210)

汪顾惊讶地哦了声,坐正身子,认真问:“你怎么晓得?”

周子儒露出个“不出所料”的笑容,转而须臾有憾地叹了口气,似乎这个结果大大地伤害了他,“一,师小姐重视企业信誉,如果换个人来选的话,单凭业绩,难免会挑到些马粪蛋子股,而这份单子里罗列的三十一只股票没有一只有过恶性操纵记录,可见是综合信誉考虑得出的结果。二,师小姐精于市场研究,特别是跨国界的综合性市场研究,每年她统计出来的各大股指相关系数都与后期大机构公布的系数相近,她既然有意投资ABH股市场,则说明她对国内行情看好,这点,其实业内早有共识,只不过当前国内金融与实体间联动不足,经过前几天的一波调整,业界更是众说纷纭,所以我还是建议暂时采取观望态度,等待局势明朗。三,单子里的一篮子股票是一个整体,不可随意拆分。这三十一只股票里有六只做了同行业不同个股的对冲,以防万一有某只龙头个股被爆黑内幕;有十只做了不同行业的对冲,比如煤炭行业与煤化行业的对冲,以防受石油价格影响拉大风险区间;有六只做了A-H股套利,有四只做了跨品种套利。等等这些,都是师小姐在以往金融投资中惯用的风险规避手段。”

“前几年,她出的单子我见多了,自然能从中看出她的投资风格,她这张单子交到‘一准私募’去,你等着看新闻,几个基金经理都要忙着换仓。至于想象力,”周子儒无奈地叼着烟,摇摇头,“有些东西确实是天赋,你如果是我,在看到这张单子的时候,眼前就会出现一个有起有伏,明暗得宜又五彩斑斓的画面,这是凭经验的,用嘴,说不出来。”

“唉,我是老咯,空有一肚子知识,却僵化得动不开,就像一个手抖眼花的老焊工,攒了一辈子经验,到头却还是唯有眼睁睁看着有才华的小年轻焊出惊世绝伦的作品。呵,自己呢?除了说好,便再也干不得别个了。”

周子儒满怀唏嘘,言间不免恍然有如自语,突然发觉自己失态,他抬起头来刚要道歉,没想竟看见坐在桌子对面的汪顾几乎笑成了一朵夏日里挺胸昂头精神抖擞满面骄傲的向日葵。

203——府——

中午汪顾照例去找师烨裳吃饭,美其名曰陪师烨裳吃饭,其实是让师烨裳陪她吃饭。

上任以来,师烨裳又明显地瘦了,好容易养出点儿斤两的身体在劳累和失眠的双重影响下渐露“原形”——汪顾初次见时她的模样。汪妈妈总念叨让师烨裳多吃点儿东西,可见师烨裳确实吃得不少,便开始怀疑师烨裳是不是消化系统有问题,甚至有意弄些增肥丸给师烨裳吃,搞得师烨裳最近顿顿都往撑死了吃,唯恐再掉斤两真会被汪妈妈喂全营养激素。

“讨厌你!又加了十分钟班!”汪顾坐在国代的员工餐厅里,皱着脸埋怨师烨裳,可叹是边埋怨边给师烨裳夹菜,堆得师烨裳一餐盘东西,放眼望去,清炖鸡腿、干煸牛肉、吉列猪扒、蒜蓉丝瓜、蚝油冬菇焖油菜……凡是餐厅给高级职员提供的菜品,汪顾都不分好坏,各拿一盘,“每天中午只有两小时休息,你迟了十分钟还怎么睡觉嘛。”

说来就是那麻将牌与麻将台的关系,按汪顾这么个喂法儿,是个女人都得哇哇大叫着推盘子倒饭了,可师烨裳不是一般人,无论何时都有一身八风吹不动的巍然,每天每顿,汪顾往她餐碟里夹多少,她就心平气和地往嘴里送多少,也不觉得难受,反而是一派“你替我夹了更好,不然碗里的不够我吃”的舒坦样子。好在文旧颜知道她吃饭是这个德行,把自己专用的小包厢留给了她,否则就她这吃劲儿,还不得引来群众围观?不围观就鬼了,搞不好电视台都得来。一个填鸭匠,一个大胃王,这素材还不能写篇“到哪里找那么配的人,配得上我山吃海喝的青春”?

“牛肉鱼肚不错,大虾鸡腿丝瓜和油菜难吃,”汪顾夹菜的速度果真赶不上师烨裳吃东西的速度,她趁汪顾低头扒饭的时候,伸手夹一大块牛肉,慢条斯理地放进唇间,牙关一合,汪顾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嚼的,便见她喉头一动,嘴里竟然又空了,“饭有点硬,本来配猪扒刚刚好的,可猪排也毁了,你多吃牛肉鱼肚吧,鱼肚补胃。”

霍氏国代伙食不错,饭补很高,高级职员在公司这一顿午餐共有十二种菜品可供选择,按要求是三天之内不准出现重样,专门给他们开小灶的厨师组是旁边一家新派餐厅的原班人马,红案白案一应俱全。为了保证菜品质量,每天中午十一点半由专人专车去餐厅后厨取菜,取回来刚好到下班点,对小老百姓来说,无论是菜品品质,还是上菜时间均无可挑剔,如此也成为国代挖人的一项资本,深受业内人士好评,师烨裳这样挑剔它们,非但对不起那些天天在公司对着午饭作呕的辛苦小职员,也实在有些对不起文旧颜的厚爱。毕竟从她入职到现在短短十二天,餐桌上光鱼肚,也就是花胶便出现了四回,只因她上班第二天文旧颜便发现她办公桌上摆着一罐热气蒸腾的花胶甲鱼汤,问及究竟,她照实告知:是汪妈妈给她炖了补胃促吸收的。文旧颜是北方人,体质一向不错,本身并不讲究温补,但她家里有只病猫和一个半大孩子,对花胶鳖裙之类自然有几分研究。眼下师烨裳桌面上的鱼肚是文旧颜亲自挑的,师烨裳不识抬举,好在识货,一顿饭除了牛肉就是鱼肚。至于青菜,哈,你就是做出个龙肉味儿来她也不会赏脸吃一口的。

近来汪顾与师烨裳交流颇为顺畅,师烨裳多说两句话她就能听出师烨裳的心情,平时师烨裳做不到睡不语,却能谨守食不言,今天一气儿吐了四十八个字,汪顾便知道她心情很好了,咬住筷子,她左手在师烨裳背上轻轻拍撸两下,笑笑问:“今天又欺负谁了?瞧你一副蔫坏蔫坏的样子,八成把人谑得很惨吧?”

师烨裳吃完第三碗饭,鼓着腮帮子瞟了汪顾一眼,心想: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种靠骂人取乐的坏蛋?但嘴里满当当塞着小半碗米饭,她连呜呜都有被饭粒呛死的可能,更别提说话这种高危险动作。

不到十五分钟,午饭吃完,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包间,回办公室的一路,两人光与路人甲乙丙丁打招呼就打得乏力了,一进办公室,动作统一,脱外套,挂起来,进房,该洗脸的洗脸,该嘘嘘的嘘嘘,整套流程做完,各自从两侧爬上床,盖被子,背对背地睡大觉——中午休息时间短,两人本着互不打扰的宗旨,达成了“八碗水”的共识。

午后一点四十,汪顾被生物钟闹醒,悄悄下床,目不斜视地路过师烨裳的办公室,拿起自己的外套和手袋,轻手带上大门,掏出钥匙落下背锁,以防有人趁师烨裳睡觉混进办公室里捣乱,殊不知自己才是最不该混进师烨裳办公室里的人。

商业对手。嗯,现在她与师烨裳是商业对手,虽然职位并不平等,但这不妨碍师烨裳对张氏进行市场狙击。打开年起,国代先后抢走张氏三个长期合作伙伴,而张氏只从国代哪儿挖来一份五年代理合同,孰高孰低,立竿见影。张蕴然对这种局面很是头疼,但看见汪顾开始慢慢学习着打理公司,她也不想泼这瓢冷水,每天她路过汪顾办公室时,只提醒汪顾当日情急,偶尔会在汪顾的盛情邀请下坐稳沙发间抽一斗烟,喝几杯水,与汪顾聊聊经济时局和市场盘面,多了,她也不说,只等汪顾自己发掘。

师烨裳总劝汪顾对张蕴然尊重些,即便不念她是她小姨,也应该念她在张家为她挡下的众多麻烦事。

想来,张蕴然现在已是实至名归的张家大家长,要想张家不乱,除去拉拢张蕴然一途别无它路可走。汪顾心思浅,进来才体会到以前与同事间的各种矛盾不过是小打小闹的办公室政治而已,与张氏内部动辄关系上亿的资本斗争难以相提并论。按师烨裳的说法,办公室政治就是狗腿子斗狗腿子,斗出来的还是狗腿子,被斗倒的是连狗腿子都不配当的狗屁股,总而言之是难登大雅之堂,斗过,当个乐子回忆生津也就算了,万莫拿出来当功勋讲,否则贻笑大方。汪顾倒确实见过几个热衷此道的人,一水儿的男性,一水儿的自诩高深,一水儿的满嘴喷沫。其中一个,侥幸斗走个刚毕业的文秘都能津津乐道上好几礼拜,嘴脸实在令人生厌,若不是师烨裳及时提醒个中区别,汪顾险些要以为自己也会在张氏的斗争中变成那种矬人,然后一日矬一世矬,子子孙孙永生永世不得翻身了……缩着脖子打个寒战,汪顾想起师烨裳说“屁股”二字时和缓认真的语调,一时间仿佛无论什么斗都不可怕了。

反正是窝里斗,无甚关系,只要她和师烨裳被窝里不斗就行。

行车回张氏时要路过一个与机场线交联的大十字路口,机场在北,车子要入市就得往南开,汪顾在西,要去张氏就得往东开。此时东西向亮着红灯,南北向畅行无阻。汪顾百无聊赖地等红灯,刚打算打个哈欠振奋一下精神,没想眼前突然疾风般闪过一道黑影,吓她好大一跳,拍胸之余,她困意全消,立刻将视线追那黑影而去。结果,正中她下意识的猜测,是林森柏的开车方式,也是林森柏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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