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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243)

黄小鸡唧唧叫,在马背上跳跳,问马要不要跟它分吃一条虫子,马懒懒回头,打个响鼻,眼神照是昔日傲娇,“谢谢,我不吃虫,但如果你敢弄脏我的背,我就吃了你。”

那些悲惨的人儿啊,当他们作西子捧心状,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摸摸自己身上曾经被它踢烂的伤处,突然发现,原来受伤的不过是那层在自己眼中重若珍宝,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远看如夜用卫生巾般厚实保险,近看如纸内裤般轻薄脆弱的自尊而已。他们摸着脑袋想当初,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是因为害怕死亡才退下阵来,可现在想想,它果真能把人踢死吗?当然,答案毫无疑问,能。但有几人想过,它若真要踢死人,又何必三番四次不辞劳苦地扬蹄?

勇士得意洋洋,啃着肉夹馍,牵马走过去,人们发现他背上有着岳飞式的刺字,区别在于岳飞是稀稀一列,书“精忠报国”,而勇士是密密两列,一列书“树没有皮必死无疑”,一列书“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末尾三个猩红的感叹号尤其震撼,见者如阅圣经,纷纷匍匐在地,奈何良驹入圈,圈牢如城,城小若笼,笼似铁桶,再无旁人撬墙脚的余地……但,寓言并不会如此结束,恰恰相反,它才刚要开始。

两推不倒算什么?

且看咱们真正的勇士,汪顾,用她火一般的热情,贼一样的智慧,以及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气,为这和谐到不能再和谐的和谐社会谱写一篇具有汪顾特色小白领主义的不和谐乐章!

“师烨裳,来,先把药吃了。”汪顾左手攥着个药盒,右手捏着杯凉水,嘴角挂着奸笑,将师烨裳堵在浴室门口,好像她不吃药就不放她出来似的。师烨裳早习惯了自己药罐子的身份,汪顾让她吃药,她便二话不说接过药盒,哗啦啦把药倒进嘴里,混着水咕嘟咽下去,又把杯子交回到汪顾手中。此后,汪顾定定看她,她定定看汪顾,两人都睁着眼睛,虚张着嘴,各自端一副痴愣呆傻的表情,对望。

两分钟后,师烨裳抬起手来,捂住嘴,泪津津地打了个深长的哈欠,憋着腮帮子嘤嘤嗡嗡问:“你干嘛?”翻译成林森柏的语言就是:好狗不挡道,你给我死开!

“洗手。”汪顾耸肩摊手,眉头一八,无辜答。

师烨裳歪着脑袋,目光漫无目的地去到汪顾头顶,支起右手食指指着上面湿漉漉的头发,“你在哪儿洗的澡?”

汪顾一听这话就知道师烨裳又在浅呼吸慢动作不动脑地培养睡意了,通常这种时候,她虽看似人畜无害,却是无论如何也惹不得的——睡意是她的宠物,她忍辱负重,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它喂养大,有胆子的就尽管杀它试试,她若不尥蹶子护犊子,她就不是铁血真汉子!

“师总,”汪顾把杯子放到浴室门边的花几上,扶老佛爷一样扶住师烨裳,用李公公的语调清声长喊:“请您摆驾回宫,上床就寝哇~”

拿当今的话讲,汪顾上初高中的时候,就是一典型宅女。受汪妈妈影响,她的闲暇时间几乎都花在了电视机前。那年头可跟现在不一样,电影跟电视没区别,《火烧圆明园》、《一代妖后》、《慈禧太后》、《李莲英》、《末代皇帝》之类都是在电视上放的,汪妈妈的恶趣味是反反复复看老片,这便使得汪顾对清宫戏深恶痛绝得来,又耳濡目染了一大堆太监习性,是以这会儿学起来甚是得心应手,惟妙惟肖,就连一直在睡意养成的师烨裳也终究没对她那催人振奋一嗓子发起火来,只是不知声从何来地左顾右盼,很有些怕怕的样子,“唔……电视没关?”

汪顾牵扶着师烨裳向前迈步,师烨裳步履轻浮,她反倒是一步一顿,“关了,我喊的。”

师烨裳怕失眠,继续糊着那张双目无神,仿若老僧入定的面孔,坐到床沿,拍拍枕头,想躺,又觉不对劲,瞥一眼床内,继而无关紧要地喃喃自语:“怎么没人来开夜床?服务好差。”

汪顾就喜欢她呆愣时的样子,于是也不费事提醒她睡床一直没整理过,完全不必在被子边缘叠个规规整整的三角,只直接动手将她半裸在浴袍摆子下的两根火柴杆搬上床,让她就势倚上床头,而后抄起床头柜上一管牙膏状的东西,站在床边,努力严肃道:“你受伤了,今天得上完药才能睡觉,你乖,把腿张开,顺利的话,很快就完。”张五侠又披着羊皮下山觅食来了。

这当口,师烨裳又不是真呆真傻,她只是像任何一个神经衰弱的病人一样,不愿令自己兴奋而已。汪顾这二愣子贼胆肥出个球来,把话都说到“把腿张开”的程度了,纵是她再眷恋睡眠之乐,也不好对这等淫词秽语置之不理。“汪顾,我是真困了,今晚不折腾了好吗?”她十指交缠,环置腹间,言语起时脸色即是一沉,语毕又淡淡转头看向汪顾,眼里寒光森森,仿佛下一秒就会露出锋利爪牙将阻挡她睡觉的人撕成碎片,绞成肉泥,和上韭菜,包进面皮,煮熟了拿去喂猪。

但汪顾越挫越勇,贼胆包天,原本就不怕她,现在更不怕她——怕毛怕,反正她也不能吃人,更何况,信XX,原地满状态复活,还不掉经验!

“这才九点啊,我亲爱的师总,”汪顾一个前滚翻越过师烨裳,滚到床的另一侧,憋住奸笑,盘腿坐起,左手还攥着那管牙膏,望着师烨裳,半恐吓半哄骗道:“上个药耽误不了你几分钟的。你应该也知道,那里撕裂伤,容易引起感染,然后许多妇科炎症纷至沓来。虽然你没有生育之忧,但万一因此导致经期不调,影响你与总奸拼酒,你岂不是亏很大?再说了,如果会议半途毫无准备地接待姨妈造访,也一定会影响会议进度,影响工作效率的不是?当天你要穿深色裤子也还好,要是你好巧不巧穿了身白色呢?你平时又不会背着手走路的,给你一叠A4纸你都不知道该怎么遮好。还有啊,月经不调不算严重,听说最严重的是……”

师烨裳先是愕然听着,后又觉得她说得在理,最终不胜其烦地深吸一口气,呼出,再吸一口气,再呼出,如此循环几次,突然簌地朝她伸出手去,言语里九分冷淡,一分心虚:“给我,我自己来。”

“不行,我来。”嗯,汪顾要肯才怪。她从知道有这种咪唑类非栓剂外用“伤药”开始就几乎笑成兔唇。师烨裳的性格她了如指掌,要是怕师烨裳冷脸,她还如何对得起汪家二老漫漫三十年来关于“勇敢”的教育?何况她汪顾岂止“勇敢”而已?她是那啥,那啥啊!“我做错了事,必须亲自弥补,否则寝食难安。你没见武侠片里女主角要是不小心捅了男主角一刀都要亲自上药照料并以身相许的吗?你我怎能免俗?说吧,我来,还是我监督你来,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上完药才能睡觉。”

师烨裳由认真转为泄气地瞪着汪顾那双张张合合的唇,真恨不能伸手捂住它,因为她实在受够了那些错漏百出的逻辑,但她也清楚意识到拒绝汪顾的后果乃是迎来另一场更为持久的批判,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安稳的睡眠,她宁愿贡献这具暂时毫无欲望的肉体,充分满足汪顾“再来一次”的期望——两次都失败了,不差这一回。这回再失败,刚好灭火,这回若成功,也刚好灭火。

反正短期之内她也不可能另觅佳偶。这桩生意,稳赚不赔。

念及如此,师烨裳打个哈欠,放松了身体,腰靠枕头,乏力地解去腰间绳结,张开衣摆,面对自己赤裸的胸腹道:“给你三分钟。”

236 单相思终结者

十六岁那年的师烨裳与现在的师烨裳无甚区别,一样的目中无人,一样的口不对心。张蕴兮偶然一次说她像只两眼闪着绿光的漂亮黑猫,冷漠清高,敏锐智慧,无懈可击。换别的女人来听这种赞赏,不知得要高兴成什么样,可她闻言,眉毛一挑,丢掉手中钢笔,撇下一堆暑假作业,两手插在短裙侧兜里,冷着脸站到了张蕴兮面前,情绪淡淡地闹开小脾气,“你骂我是畜生?”

张蕴兮将身子摊在宽大的阅读沙发里嘻嘻笑答:“哪敢,你是神,是神。”显然,她相当享受师烨裳这种耐人寻味的性格,宁愿捧着哄着,也不愿让她改变,因为一旦变了,她就是不是师烨裳了,至少不是被张蕴兮深爱着的师烨裳了。

师烨裳倒是从未想过要为谁而改变的。她的性格里有好的方面,譬如冷静,那就必定有坏的方面,譬如小心眼儿。她面无表情地坐到张蕴兮的腿上,眯着眼对张蕴兮说:“我不管,总之我认为你骂了我,你就是骂了我。我不能白白受屈挨骂,所以我要将你严肃惩办,毫不留情。”

在此之前,张蕴兮已经被师烨裳惩办了无数次,其中花样多得能令整蛊之王含恨而死,最近一次是背邓论,这使张蕴兮的政治觉悟在一夜之间飞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更为她那官商勾结的远景规划奠定了良好基础——这就是师烨裳爱人的方式。

“这回要怎么惩办我呢?我的神。”张蕴兮不畏艰险不怕死,一把将师烨裳带入怀中,还是笑。

“我很公正,昨晚你怎么惩办我,今天我就怎么惩办你。”师烨裳右手抚上张蕴兮的脸,左手目的明确地朝张蕴兮领口而去。说实在的,她翻旧账的本事一点儿也不小,记性也一点儿不差,张蕴兮昨晚以她粗心列错一组方程为由,狠狠地“惩办”了她,今天她要讨回公道也不算过分……就这样,师烨裳在上海闷热潮湿的八月里用同样的方式“惩办”了张蕴兮。那是她第一次“在上面”,发生在她第一次“在下面”的半个月之后。张蕴兮初时惴惴不安,屡有抗拒之意,但师烨裳寸步不让,执意要拿她试手,她也实在不能拿乔,好在师烨裳天资聪颖好学乐记,张蕴兮并没在她那儿吃到多少苦头,只是她年轻气盛,太过纵情,来来去去“惩办”了张蕴兮十好几次,差点儿把“年迈”的张蕴兮老腰弄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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