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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257)

汪顾急急走进电话铃声雷动的市场部办公楼层,推开沉重的玻璃门,直奔部门经理办公室。部门经理是见她来了,立刻从座位上站起,刚准备与她打声招呼,却听她扶着门框语速飞快道:“通知各大区代理商,让他们马上把‘国代促销案’相关产品库存报上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晚上十点之前我要得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库存回馈。”部门经理被她来势汹汹的模样吓了一跳,眨眨眼,呃了一声,似有不解,又似有疑虑。汪顾皱起眉头走到他面前,隔着桌子与他对望,“有什么问题吗?”

部门经理面露为难之色,心虚地要别开视线,可又不敢不看汪顾,只好折中看着汪顾的额头答:“汪董,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明天又是双休日,大区代理倒是容易联络,可货都分散在下游经销商手里,要彻查库存的话,恐怕至少得等星期一才能得到基本反馈,十点……”

汪顾眯起眼睛,定定盯着他,做一个深呼吸,遂将中指指尖笃笃有声地磕在办公桌上,口气不善道:“你们周末想早点下班回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请不要晃点我说你们做不来。零三年国代与E城宝胜那个案子也发生在星期五,当晚的联络事宜是由我负责的。那时国代外产内销的部分还很不成熟,走货量不到张氏的三分之一,可就是因为不成熟,使得它的大区代理商并不比眼前的张氏少,联络难度也不比现在低,我记得那天的联络任务是夜里八点布置下来的,限时两个钟头,我们一组二十七人打了八百多个电话,提前一刻钟完成任务,事后证明,我们的回馈覆盖率有百分之八十三。刚才我统计过,本案相关产品共有四大类,一百二十九个品种,给你三小时足够了。终端囤货不用管。还有什么问题吗?”

部门经理原先从不把眼前这位不劳而获的野生二世祖当成是自己的同行,直到这会儿才木木然记起某些从别人嘴里传出的董事长八卦,恍然顿悟之外,亦心知要在工作效率这种事上骗过她,别说门,就连个窟窿眼儿也没有,只得垂下眼帘,悻悻答应:“那……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

汪顾很不满意这样的答案,于是歪着头问:“你知道你手下有多少人想坐你的位置吗?”但她不等对方回答便径自继续,“他们当中一定有人能做到的,不仅仅是尽力而已。”稍停一下,汪顾抬起腕上的手表,指指表盘,“十点,十点开会时给我结果,如果你不给我结果,我就给你辞退信,至于胡副总那边,你自己去向他解释被辞退的原因,我不想在你走后抹你的黑。”

一听“胡副总”三字,部门经理登时被吓出了一脑门子冷汗——他确实受命于那位“张派”元老胡副总,准备尽量拖延召集时间以阻挠汪顾的下一步计划。就在一分钟前,他还很傻很天真地认为“胡副总”有能力在汪顾面前保住他,因为“胡副总”在张氏内部的人际网络可谓根深蒂固,在市场策略方面更有着说一不二的话语权。反观汪顾,一个被架空的董事长,一个还需要张蕴然督导的新人,一个被张慎绮砸了办公室的窝囊废……她从未正儿八经地参与过张氏的管理,哪儿敢说换人就换人呢?

可事到如今,他听得出汪顾的意思,也知道她看出了这背后的古怪。明摆着的,她不但敢,而且很敢,要是“胡副总”有种跟她搞对抗,她会连“胡副总”也一并拿下,到时,就算她不给他辞退信他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如东升旭日般崭新少壮的“汪派”一旦立起声威,“张派”便会一个不留地被后来者从重要岗位上顶开,等那时再表忠心,谁还相信呢……

经过一番纠结万分的审时度势,他不自知地抿起嘴角,随即握紧了藏在裤兜里的拳头,仿佛下决心般抬头面对汪顾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十点,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令您满意的结果。”汪顾闻言,不耐地长吸一口气,随便应一声好,甩手走人。部门经理隔着玻璃,紧盯她远去的背影,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被“胡副总”用来试探汪顾的能力、魄力和底线的马前卒。

可惜他怎么也想不到,汪顾在零五零六年间,曾经真真切切地参与过一场堪称斩草除根的企业内战。师烨裳故意把她捅到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上处理各种乱麻般的关系,目的就是暗示她日后应如何与张氏内部的张派势力斡旋。当前局势下,阳奉阴违这种事,她根本不用劳动眼睛去看,光凭经验便已晓得它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在哪儿发生,在什么人身上发生……但这对她来说,也不过雕虫小技罢了。师烨裳教会她的,远不止这些。

叮!微波炉一声响后,汪顾拉开炉门,呼哧呼哧地取出了回热的肉包子,急急一口下去,差点儿没把嘴皮子烫掉。“哎哟我的妈!可不敢让师烨裳吃包子!”这句话,汪顾几乎是在挨烫同时脱口而出的,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怎么吃个包子都能联想到师烨裳呢?要让师烨裳知道了,她肯定又会轻飘飘气鼓鼓地说出“你认为我长得像包子”“你恨不能咬我一口”“你笑我头上的大包”之类令人哭笑不得的判词,进而借题发挥,大搞打击报复,报复完一轮再来一轮,美其名曰杜绝反攻倒算,实则是要将人赶尽杀绝。“得得得,烫死你算了,个大妖怪。”汪顾叼着包子坐到吧台边的高脚凳上,边欣赏窗外凄风惨雨,边口是心非地思念远在二十公里外的师烨裳。

五个包子很快吃完,汪顾打着饱嗝去洗手,一时想到若非师烨裳使坏,自己这会儿应该挨着她在沙发上看电视呢,嗓子里便忍不住发出了呜咽之声,面上亦作无语凝噎状——肥皂水溅到烫伤的嘴唇上,火辣辣的疼。

一转到了九点,汪顾亟不可待地钻进电梯间,向下三层去往市场部刺探军情,而得到的结果很是可喜:整个第十九层正忙得人仰马翻,电话铃声一浪高过一浪,汪顾站在分隔办公区域与阴暗过道的玻璃门后面,双手插兜,扯起一边嘴角,露出四颗上牙,笑得阴风阵阵。间或有人路过,都只敢怯怯地低着头与她道好,随即猛推开门,飞奔回到自己格子里,该打电话的打电话,该做记录的做记录,却绝不敢在黑暗中拿正眼瞧她那白森森的门牙。怕她要吃人。

眼见目的达成,汪顾又晃回顶楼办公室,淡定地拉开门,进入,关上,几个箭步冲到办公台前,不等坐下便抓起电话往家里拨,电话一通,立刻直入主题地肉麻道:“师烨裳,我好想你,今晚我可怎么熬啊?一想到你自己在床上睡觉我就不舒服,心里像塞了一大堆棉花,痒痒,还不知道该怎么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正常人早被她恶心死了,师烨裳却还习惯性好脾气地乖乖听着,偶尔接一句,愈是惹得她聊性大起,愣把流氓耍出了水平耍出激情,直到十点过两分,她还在滔滔不绝地倾诉她对师烨裳的爱慕之情。

“啊,讨厌,又到点商量怎么对付你了。你好好睡觉哈,太晚我就不回去了,免得吵醒你。”

师烨裳挑眉,抿住嘴角笑意,淡淡答:“好。”随后幸灾乐祸地挂断电话。

五分钟后,出现在会议室里的汪顾换了一副正经八百的公事化嘴脸——其实也不是故意要装,她看着这伙人就倒胃口,就算逼她嬉皮笑脸她也无为做到。

三小时前被她熊得一塌糊涂的部门经理面色憔悴地将一迭打印纸递到她手边,口气虚弱道:“汪董,这是您要的资料,我们核实过了,没问题。保守估计,覆盖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

汪顾知道自己看也没用,于是故意不接,甚至瞧也不瞧,只是拿起水杯咕嘟嘟灌了几口凉白开,继而着手布置任务,“下游那边今天受了这样的刺激肯定都在等我们动作,我们也别让他们等太久,国内组马上通知他们,从明天起,手头有正常十日以上存货的品种设为A类,压国代一个百分点促销,有正常七日以上存货的品种设为B类,与国代保持同水平促销,余下品种设为C类,维持原价不变,相关落差张氏补贴一半,下月底前结算。” 她的话甫一落地会议室里就炸开了锅。主管们各执己见,众说纷纭。有说杀鸡取卵的,有说得不偿失的,有说后继无力的,总之台面上虽然意见不一致,却没有一个人赞同她这么做,各家争辩的重点,不过在于她所犯错误严重程度的高低而已。汪顾早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但还是听得心烦意乱,啪地一拍桌子,她厉声问:“你们就不能等我说完再吵吗?”

顿时鸦雀无声。

“国际组会后联络厂商,让他们就近调集所有相关品种的存货马上发过来,但要优先选调C类品种,至于量大量小,会后你们自己斟酌,关键要快。现在是十点,刚好对应欧美厂商的上班时间,你,”汪顾随便点了一个人,“现在就回自己坐席上排时差表,排好之后复印出来人手一份。”被点之人迅速离席。“等处理完欧美部分再处理亚洲部分,它们运输距离短,怎么都能把时差找补回来。”

有几个不怕死的在下面小声问:为什么要先发非促销品种?难道不该先发促销品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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