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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261)

“天,该不会是那个COW!BOY吧?”林森柏看着李孝培那张油乎乎的欠嘴,心里咯噔一下,背脊发凉,预感不祥,“老爷子最多能活多久?”

李孝培举头望灯泡,低头思死期,咯咯哒哒嚼完一块猪软骨后,她目光挺坚定地答:“要让他多撑几天不难,医院有条件做到,只是病人会吃很多苦头而已。”

林森柏闻言,心里愈是发怵。从她那自私的本意来说,她可一点儿也不想让钱五行多撑几天,但这无关钱五行吃不吃苦头的事。她担心的是在钱五行弥留的时间里,他会用他不甚清醒的大脑回光返照地说出一些比她还自私的话,譬如让咪宝结婚之类的。如此一来,咪宝要承受的就不仅是徐延卿对帅哥的花痴,还要负担一个死者的临终寄托。

这担子太重了,咪宝决不可能放下。而放不下的结果显而易见。林森柏有自知之明,在咪宝心中,她比不过“老父亲”那分量,更何况还是一个濒死的老父亲……想到这儿,林森柏脸上便应景地露出了要哭的表情,连见惯了生离死别人情冷淡世态炎凉的李孝培都用力拍着她肩,由衷夸赞她演技出众,“这才对嘛,无论媳婿,到这节骨眼上都得能装,要能挤出几滴泪来就更加有爱了。”

李孝培个二百五哪里知道林森柏是真的想哭,而且很想哭,倒是细心的端竹发现林森柏状态不对,急忙将手里的矿泉水拧开封口递给她,冷静劝道:“林小姐,既然都到了这里,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林森柏拿着水瓶,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端竹,叹一口气,随即将视线移到急诊室外围贴着石米的淡黄墙壁上,无精打采道:“端竹,你跟着李医生去瞧瞧你咪宝阿姨好不好,安慰一下她,顺便转告她说我就不上去添乱了,但我就在博利假日,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她此刻的心情,就像一个平日成绩不错的高中生在高考后明知自己考砸了却还害怕成绩公布一样,沮丧、忐忑、烦躁,又心存侥幸。

端竹这一个月来跟郝君裔待在啥不多官多的首都,三不五时就得参加一些政要及其家属的丧礼,各种哭哭啼啼的大场面见得多了,故而可以理解林森柏不愿在这种时候露面的心情——当然,她也误会了林森柏——对林森柏的拜托一口答应下来,她转而用滥到不能再滥的套话安慰林森柏道:“林小姐,咪宝阿姨的父亲应该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好好休息吧。”

林森柏肯定不能直接告诉端竹自己巴不得钱五行早点儿死省得再用他那将死之人的善言扰她幸福,于是只得含冤忍辱地点点头,把端竹拜托给李孝培那吊儿郎当的流氓医生,沮丧、忐忑、烦躁,而又心存侥幸地开车去往医院附近的博利假日,心有戚戚地独自坐在套房客厅里,想借酒浇愁还怕咪宝有事找她,想蒙头大睡又忧心忡忡辗转难眠,委屈和火气一股脑儿蹿上心来,她干脆把脑袋蒙在被窝里,声嘶力竭地啊啊闷喊一通,待得喊累,泪也流得差不多了。

“我他妈的怎么那么倒霉啊……呜……认认真真谈个恋爱我还有错了……咯!这号狗血剧情少发生一点会死啊……陈兴国,你要敢跟我抢钱隶筠我就敢让你全家睡马路……呜……咯!”林森柏边哭边骂,一点儿也不可怜地卖力抽泣,声音听起来像只要下蛋的小母鸡,咯咯哒,咯咯哒……“睡马路都不够……呜……我要让你们全家都不系绳子玩悬崖蹦极……咯!”

254 咪宝晕迷时发生的事

嗡声嗡气地发泄了十几分钟,林森柏终于发现自己是在杞人忧天,于是她躺平身子,仰面朝天,冲着被窝里的热气,鼻音重重地闭着眼睛自我教育自我反省自我批评道:“废柴!你有的是钱,还怕他喵个毛毛啊?!你跟个将死之人较什么劲儿呢?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钱隶筠总不至于傻到要牺牲自己成全死人!你要对她有信心!再者说,陈兴国又算个什么货?A货?B货?就算钱隶筠迫不得已要假结婚,我给她随便找个MONEYBOY都比他喵个X的COWBOY强!为他烦心,丢人!掉价!反革命!给社会主义抹黑!”脏话连篇地骂完,她岀溜着两行清鼻涕,笑了,笑得很傻很白痴,像神经病。但每个人在私底里都像神经病,决不多她一个,她也便没有了特意去在乎的理由。

“嘿嘿,看我多强大,”她自言自语,揭开被子,喘气,“再怎么样的压力也压不垮我林森柏!”

林森柏这人,IQ不低,EQ更高,很有目的性地在私底里吼过一阵哭过一场骂过一轮,顺利放掉了无法靠生闷气来排解的燥气,她便蠕动着坐起在床头,用袖子擦干净猫脸,抱着膝盖,咬着下唇,摸着下巴寻思应该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钱五行的事,陈兴国的事,莫茗梓的事,可说到底,还是咪宝的事。

及近一点,端竹打来电话,说咪宝在医院里哭得晕了过去,医生给她打过针,现正在普通病房外的加床上睡着,大概一时半会儿的醒不了,“林小姐,你还是过来看看吧,刚才这边吵得很厉害,好像是为了要不要用仪器药物维持钱爷爷生命的事,老奶奶说不用,她说那些药要花很多钱,又不能报销。可咪宝阿姨坚持让钱爷爷留在ICU,还说钱的事情她会想办法。老奶奶说有钱留着给生人花,何必浪费,咪宝阿姨很生气,靠在墙边哭了没几分钟就晕了。”

林森柏比任何人都清楚咪宝是个外强中干外御内萝外P内更P的伪御姐,所以她从接到咪宝电话那一刻起便有些担心咪宝伤心过度要出岔子。可她晓得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自己这号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在旁只会给咪宝添堵添乱,这才没有由着性子冲上楼去招人烦,只派了端竹个小间谍守在墙根通风报信。

现下她听说徐延卿做了一个无论从物质还是精神角度都无懈可击的正确决定,心里并不感觉奇怪,反而有些欣慰,毕竟她一听李孝培说钱五行入院时还抓着陈兴国的手,脑海中便咣当一声打翻了三百年陈的老醋坛子,从那一秒起,钱五行这个人,于她无用,有害,活着就只会给她的幸福带来阻碍,她求不得徐延卿理智理智再理智一点,最好别给钱五行回光返照说遗言的机会,省得咪宝还要遵照他那神志不清的遗言去完成他未了的“心愿”——如果她能少爱咪宝一点,她现在要做的就应该是想办法切断钱家人一切钱脉,令咪宝不得不屈从于徐延卿的决定,让钱五行安安心心顺顺利利地驾鹤西归,不要给这本就复杂的人世再添纷扰。

然而,“如果”这家伙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词,特别是马后炮的“如果”。

如果她能少爱咪宝一点?开什么玩笑!如果她能少爱咪宝一点,她还挠着头皮纠结个什么劲儿?! 她还背着手在窗前踱个什么步?!她还把头抵在窗边撞个什么墙?!她都快要爱死咪宝了,现在来说“如果”还有什么用?!

“妈的,我死就我死,醋死我算了,总好过让钱隶筠难受!”林森柏一咬牙,一跺脚,端一张凶神恶煞脸,像要杀人似地在闹市区的马路上一路狂飙六十码抵达中心医院,找到李孝培,开出缴费单,去往缴费处,掏卡,救人。

“林董,你的表情很复杂。”李孝培陪林森柏回病房时中肯地总结道,她并不晓得林森柏心里比脸上还复杂。而林森柏个倒霉蛋也不好解释自己那盼人早死却郁郁不得志的沮丧心情,只好转移话题,“李医生,请问钱隶筠还好吗?她不、不像会歇斯底里的人,可我怎么听说你们给她用针了?”

李孝培边走,边双手插在衣袋里,很是无奈地耸耸肩,“情况允许,家属要求。生死面前谁也淡定不了,特别像钱总那样外刚内柔的人,一方面是悲痛,另一方面是失望,平时积压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刚才哭得几乎要断气。那针没多大副作用,让她休息一下缓一缓也未必是坏事。这种情况我们见多了,有些人若哭得太厉害还会留下后遗症。上星期有个快两百斤的大男人因为死儿子哭晕过去,醒来就失聪了,这会儿还在接受物理治疗呢。”

林森柏被李孝培吓得不行,心跳越来越急,脚步越来越快,到了病房外,她也顾不得徐延卿钱大筠和陈兴国就在那加床床沿直直一溜狼狈不堪地端坐着,只对站在床头的端竹僵硬地笑了笑,而后便在简陋的铁架床边袖手站定,冷静地看着咪宝憔悴苍白,泪迹斑驳的睡脸,十几秒后,她转头询问正在与美貌小护士交头接耳的李孝培:“李医生,单人病房能调出一个来吗?需要打点疏通也没关系,她总不能睡在这儿。”

李孝培略微想了想,取过护士手里的卡板哗啦啦一翻,说还有一个被预定了的,病人大概晚上才住进来,掐时间的话,应该够。徐延卿在旁,张开嘴刚要说些什么,却被林森柏一眼横得噎了回去——既然事已至此,她也就没有必要担心会开罪丈母娘了,“徐阿姨,您别操心钱叔叔的治疗费用,钱叔叔能撑多久,ICU就供他住多久。我现在帮钱隶筠转房间,这样您老也可以坐得舒服一些……”这头林森柏正朝徐延卿说着话,身后便轰隆隆跑来一打活人,统一穿着源通男性售楼员的普通西装制服,然而高矮胖瘦各有千秋,实话实说便是长得都不怎么样,叫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能做台前销售的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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