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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275)

在又阴又潮的狭长走廊里,空气热得与蒸笼好有一拼,林森柏抓着一条印满LV老花的手帕,像个民国的山羊胡私塾老先生一样背着一只手,微弓着腰,不停擦汗。在开门之前,她很负责任地将故事前情交代给师烨裳。她的骨头保养得不错,已经能凭自己的力量好好走路了,可端竹还是很不放心地站在她身边,她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师烨裳看这一老一少还挺登对,刚想出言调戏,一瞬又想到端竹的CP是郝君裔,只好把已经拱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转而道:“他的家人呢?不在?”

林森柏闻言,即时送了师烨裳一个白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双保险啊?不知道就问你老板去。他们给他打了药,又设了岗,明摆着是不准备带他跑路的。既然不怕撇下他,那就肯定还挟持着他的家人。你以为抄得他出来就没事了啊?现在反而更麻烦了,你是要他活还是要他死,咱既然已经接收了他,两条路,一是让他出庭,二是送他走人,争取造成证据不足,总之不能就这么膛了他,不然不光你爸有事,连咱也跑不了。死活不过是个教唆伤人而已,就算被判了也没关系,很可能拘一下就完事了。再说你爸这会儿也没被羁押,咱赢面挺大,用私刑不值当的。”

师烨裳仰脸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算是认同了林森柏的看法。可她原本也没打算要谁的命,只是别把她逼到那份儿上就成。汪顾牵着她的手,偷偷拽了拽,将嘴附到她耳边,“这里似乎很危险,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来办,你先回去吧。”

“没什么可危险的,咱两有事还能逃,这儿可有个腿脚不好的,逃不了,要抓也先抓她。她值钱。”师烨裳坏心眼地将摆在腹间的右手似乎很不经意地朝林森柏指去,林森柏顿时吹胡子瞪眼地大喊:“啊——你个王八蛋说悄悄话能不能小声点!”本就不紧张的气氛在她这一喊之下顿时生出几分娱乐的意味来,师烨裳和汪顾纷纷低头抖肩,连端竹都忍不住站到了窄长的通风窗边,打开肮脏得看不见外景的纱窗,望着窗台上几十个肮脏变形的烟头,闭着嘴,忍笑。“吼!你们这群混蛋!欺负残疾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师烨裳笑够了便抬起头来,撇着嘴角拍拍林森柏的肩,拖着长音道:“感谢残疾人为B城私企共荣做出的贡献,我们先进去看看,你来不?”

林森柏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听端竹在旁低声道:“师小姐稍等,我看……可能有问题。”闻言,师烨裳和林森柏各自一愣,在场三人纷纷将头扭向站在窗边的端竹。“如果这时候刑警大队的人来了,我们会有理说不清。”

“我们是在救人,又不是在杀人,怕什么?”林森柏环起手来,不解道。

“他们可能没有设岗哨,因为从这里是能够看得见楼下停车场的,”端竹指了指那扇挂满柳絮的肮脏纱窗,“他们经常打开纱窗在这里抽烟,也许就是在等我们来,只要我们来了,他们就走,老爷爷说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应该会等待时机成熟,然后杀一个回马枪,咱们没报警,刑警过来的话一看见这场面肯定会先扣留我们,同时收留他,”端竹又指着那扇斑驳的房门,看向师烨裳,“这是事关师小姐的案子,现在……师小姐来了,应该就算时机成熟了吧?”

林森柏与师烨裳对视一眼,心中一时都有了答案。端竹知道林森柏的不反驳就代表同意,随即一手捏在她肘内,一手抬起她的左手,步子平稳而迅速地扶她去往电梯口。师烨裳在她们动身后低声问汪顾这是几楼,汪顾说三楼,师烨裳看看不远处的乳白色消防门,二话不说便牵起汪顾推门而入,一路从消防楼梯走下一楼,并故意绕了远路避开宾馆大堂直接进入后院停车场。

汪顾知道事态紧急,师烨裳朝她伸手,她就把车钥匙给了师烨裳,两侧车门一关好,一辆H2便从她们车后扬着浓尘开过,师烨裳见状,立刻出车跟上,三辆JEEP紧随其后。五辆车鱼贯出了院门,不多时便开到立交桥上。等各车呈一字型停进紧急停车带,师烨裳迫不及待地推门下车,顺手从裤兜里掏出雪茄盒,丢一根给刚开打车门,还没来得及落地的林森柏,随即斜倚在车门边,勾着嘴角闲闲抬头对林森柏道:“看看你干女儿猜得准不准。”

林森柏也是一脸变态的亢奋,嘿嘿一笑,从手套箱里掏出火机,自顾点烟,“要是不准,咱就再溜回去默默地把他抓了呗。反正我之前都是悄悄干活,那层楼里也就两三间房住了正经人,其他都是小姐们长包给恩客使用的。小姐昨晚开工,今天肯定都睡得跟死猪一样,按他们那群人的习惯,少也得睡到三点去。嘿嘿,警察就算来了也指不定是抓谁呢。最近扫黄啊。”

“倒也可能是用这个借口报警,毕竟软禁的事无头无绪的不好出警,除非是有备案的,不然人家还当你是吃饱了撑的恶作剧呢。”师烨裳与林森柏对了个火,第一口就吸得又深又浓。汪顾顶着烈日走到她身边,将一本薄薄的杂志遮到她头顶,嘟嘟囔囔埋怨道:“晒多要头疼的。”

车里的端竹正在打电话,师烨裳踮起脚尖越过林森柏看了看她,一时不胜唏嘘地低着头小声对林森柏说:“当年还想着要拔钉子呢,现在反倒是钉子帮大忙。好在当年你没听我话把她送国外去。”

林森柏咧嘴,小心下车,嘭地一关车门,假意摸着自己额顶的疤痕,其实是不想让端竹看出她在与师烨裳咬耳朵,“当年我想来着,可一忙就给忘了。”

说话间桥下突然传来一道警车专用的喇叭声,哇哇,又瘪又沉,像老青蛙在叫。一行人立刻走到桥栏边,也不探脑袋,只是装作观望风景的外地人,稀松平常地袖着手往下看。

“嘿!真扫黄来啦!”林森柏兴奋地拍着师烨裳的肩,“你跟端竹一人对了一半!”

汪顾眯起眼睛一看——可不是么……一辆带队的警用轿车后面跟着三辆小面包,三辆小面包后面跟着三辆大面包,可别以为大面包就完事了,后面还跟着两辆六吨的五十铃箱车……这不就是大举扫黄时期,各省各市公安局预备要把那些“五千块”通通装回去时惯用的家伙吗?啧啧啧,这一车能装二十几三十个“五千块”呢,警队又创收了。

“这区派出所在哪儿?”师烨裳喷着烟问林森柏。

林森柏也喷回她一口,这才答:“我不知道。”随即又问:“你要干嘛?投案自首啊?”

师烨裳当然不是要投案自首,因为她对女狱警一点兴趣也没有,再说她也没罪可认,“他不是通缉犯,现在抓进去也只会被当成嗑药磕多了的嫖客。如果疏通及时,我们应该能把他直接从局子里捞出来。距离开庭还有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让他改变主意。”

林森柏撇撇嘴,似乎对师烨裳这种执着很是无奈,“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啊。要么就让他在看守所里出点事儿得了,谁接管谁管,反正看守所里出事赖不到咱们头上。”

“没了他也挺麻烦的。”师烨裳冷眼看着停在宾馆正门前的警车,“他是唯一的替罪羊,除了他,谁都不行。我只奇怪,没有他,我爸的罪名应该也会成立,那莫茗梓为什么不直接办了他?费这番周折,有必要吗?”

汪顾还在一旁替师烨裳撑书,听到师烨裳的话,她便玩笑般地接了句茬,“该不会是借挟持他来挟持你吧?”该买把遮阳伞放在车上,不然这个宝贝疙瘩还没被挟持就被晒死了。

这个问题,汪顾说得玩笑,师烨裳却就此认真地考虑起来:看这情况,他们应该有两手准备,一是她找不到他,这样他们便可以一直随心所欲地控制他,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二是她找到他,经过警察这一手,他们便可以干干净净地将一个已经被洗过脑的人交到她手里,前者可以通过面对面的谈判对她实施控制,后者可以通过遥控他对她实施控制。

他们知道她肯为师宇翰做的远不止那么多,必要时,她是可以放弃商业利益的。

毕竟把师宇翰——一个天真活泼的老人家——弄进监狱对谁也没好处,所以他们做了这么多事,总要有点儿回报不是?

挟持

林森柏在电话中告知的地点是一个位处B城中北部立交桥下,南北有三车道快速路直通国道,四面包围着人口稠密的大学城,有牌无星,自七十年代末开张到现在还从来没再装修过的的小宾馆。

师烨裳一到地方就发现这其实是一家在当年对外挂牌“B市轻工第四招待所”的玩意儿。记忆仅存的小时候,她常常和母亲一起坐在摩托三轮车里从它面前路过,白天看着它的国旗,夜里看着它的霓虹,肖想着什么时候能进去住一住,可等她真的有了闲钱有了自由能够随便住宾馆时,她先选择了半岛寰球,后选择了喜来登皇冠,它的霓虹在她脑海里渐渐褪色,若不是今天见到它,她决想不到自己要找的人会被关在这里。

林森柏说一看就是内行人做的,师烨裳深以为然。

内行人做事首先考虑的是逃,其次才是躲,因为百密总有一疏,能逃掉就是最好的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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