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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291)

莫茗梓照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师烨裳,答案直截了当,“对。”

师烨裳曲臂指向自己肩头,“那就请你放开。”

莫茗梓冲师烨裳背后的随行道:“小吴,去把骡子叫过来。”随后她又低下头,目光直勾勾地对上师烨裳那张淡漠的脸,“骡子会说服你留下来的。”

师烨裳想了好久,终于想起骡子应该是长成什么样子的一种动物:长脸,大耳朵,四方嘴,长腿,马尾巴,圆屁股……有些图上它是黑色的,有些图上它是棕色的。百科书说它是马和驴的奸情产物,有公母之分,但没繁衍能力——师烨裳觉得这种动物可怜死了,也不知道它漫漫长夜靠什么活动来打发时间。

280 这恐怖的世界

在见到“骡子”第一眼时,师烨裳跟自己打了个赌:我这辈子要再见到比她还丑的活人,我就掏一千万成立一个整容基金,拯救这世上所有与她一样悲惨的人。

“这是马律箩,马驴骡的马,律师的律,箩筐的箩。我的私人助理,也是我的大学室友,”莫茗梓把唇贴在师烨裳耳边,暧昧得叫师烨裳这种死了半截的货也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你可以叫她小马,驴子或者骡子,也可以叫她Mary,不过她不一定答应,因为她更喜欢别人叫她Lilo。你刚才说我不配与你谈公务,那就换她来跟你谈吧。”

马律箩走到师烨裳面前,微微鞠一个躬,杂乱如野草的一头枯黄短发仿佛被施了咒语那般纹丝不动地定在脑袋上,像是戴了顶非主流的帽子,又像种了盆发育不良的葱蒜,师烨裳有心送她一瓶营养油,但转念一想,她需要的又何止一瓶营养油而已?还是送她一把手术刀吧。

“师小姐,您好。”

马律箩垂下浮肿的丹凤眼,扁平的蒜头鼻里发出嗡嗡鼻音。一张血盆大口微微张开,唇线黑得犹若染了墨水,唇间牙齿白里透黄,两颗门牙之间距离远得令彼此日夜相思,一身嫣红草绿的条纹长裙更是将她箩筐般的身躯衬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万花筒。鉴于师烨裳长久地陷入了惊讶太过的沉默中,她有些不满地一皱眉,这便使得她那本就惨不忍睹的相貌愈发地引人惆怅起来……

约莫两分钟后,师烨裳终于甩脱了某种状况外的神游表情,颔首笑答:“您好,马小姐。”

马律箩就在等师烨裳这句回答,待得答案落地,她的屁股也随之落到了古朴厚重的花梨木茶几上。师烨裳看她根本不把莫茗梓放在眼里,心中已然清楚自己遇见了什么货色。好在恃才傲物的男男女女她见得太多,此时就算马律箩拿鼻孔看她,她也不会觉得奇怪或是愤怒,只要别从那鼻孔中发现被人细心梳理过并且编成麻花辫的粗壮鼻毛,她就得三呼万岁,自己猫到一边感恩戴德去了。

莫茗梓也知道师烨裳是被马律箩给镇住了,随即就大大方方地握住师烨裳的手,安稳得像是理应如此一般优雅而端庄地在师烨裳身边坐下来,“骡子,师小姐觉得我太笨了,不喜欢与我聊天,还是你跟她聊吧。对了,我现在不光要林森柏,还要她。”莫茗梓横一指指向师烨裳。师烨裳眼里瞧着马律箩,脑里想着“女人长得丑亦不失为一种武器”,根本不知道莫茗梓那只欠拗的手正指着自己。

马律箩对莫茗梓的荒谬狂妄早已习以为常,也不说什么,只是极其无奈地摇了摇头,面上隐约露出一丝可谓狰狞的苦笑,把师烨裳吓得差点儿没哭出来——所幸马律箩看出了她的不安,立刻嘱咐随行,“给师小姐拿瓶红酒,我房间里酒柜第二层左数第六瓶,再拿三只Riedel的刀光杯。”转而她又对师烨裳说:“我长得难看,令师小姐不舒服了吧?没事,喝两杯酒轻松一下,大家聊着聊着就聊开了。至于我这张脸,师小姐可看可不看,要不……莫茗梓,你过来,让师小姐看着你,大家好说话。”

师烨裳怎么好意思接这种话茬,长得丑又不是马律箩的错,她自己少见多怪失了态反倒要让别人来安慰她,这实在是太不礼貌了。眼下她颇想学习林森柏那套连连摆手的动作,却无奈右手仍被莫茗梓握着,动弹不得,好在莫茗梓听从马律箩的建议,很快将狗皮膏药一样的自己从师烨裳身上揭了下来,否则师烨裳绝不保证自己不会在下一秒更加失态地一巴掌招呼过去。

“并非马小姐想的那样,我不过想自己的事情想得太过专注,失礼之处,还请马小姐原谅。”师烨裳理理唐装柔软的立领,稍微向前倾斜身体,公事化地将对叉交缠的十指放在重新叠摞的膝盖上,努力扬起一脸坦然的微笑,“不过老酒还是免了吧,我今晚还有工作,打算在稍后喝一杯莫小姐的生辰酒就走了。”

“师小姐难道就没有想过,令尊的案子仍然被我们掌握着,与我们交恶可能对案情不利吗?”马律箩两手张开,十指向上,作了一个无边飞起的动作,“虽然我暂时还没查出你们这次到底有多少资金投入台北股市,不过以师小姐的号召力,我想百亿不成问题。”话间,红酒入杯,师烨裳一看酒标就知道不是法国原产地酒,但她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哪国的产物,毕竟红酒这东西跟人一样,五花八门,千姿百态,若是光从酒标就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那她也不用劳神费力地跟个万花筒琢磨什么刀光配老酒的问题了。“请师小姐尝尝这酒,”马律箩扬手一示,丹凤眼内锋利的光芒濯濯逼人,“几杯酒而已,我想,大概还醉不倒曾经醉生梦死的师小姐,如果师小姐觉得这酒还好,我打算改天到张蕴兮女士墓前奠……”

“在商言商,请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师烨裳贴着桌面推开那盏摆到自己面前的酒杯,颤抖的右手随即回到温暖的裤兜里,攥紧,左手捏住右肘,她斜斜靠向右侧的扶手,难得一次坐得不那么端正,所为不过是不要正对马律箩的脸,“我父亲那边的事,你开个条件,只要我能接受自然不会拒绝。”

马律箩似乎并没有退让的打算,依旧自顾自地舞动着肥唇大嘴,用低哑的嗓音慢慢道:“你们有那么大笔资金,要收购台禾是很简单的事,为什么你始终不拿这个说事反倒要对我们示弱?我想师小姐肯定也知道我们的最终目的不在于此,所以应该是你开条件才对。如果你答应我们彻底的孤立源通,那我们这边什么事都好商量,根本不用搞出这么大动静就能顺利解决问题。”

师烨裳摊手,故意做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来,“在B城,金狮和源通是个对立统一的关系,双方长期保持动态平衡,我当初能与她签订提高拆借额度的合同就预备了要有今天这一着。你们想逼林森柏破产缴枪,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林森柏宁愿破产也不愿卖身呢?这样的荒唐事还是少做一点吧,这又不是旧社会,还能买卖人口的。”

坐在一旁的莫茗梓似乎对这样的胶着状态很不耐烦,连连催促马律箩谈要紧事。马律箩不着急地抿一口酒,但模样并不轻松,以至于一双淡到看不出毛在哪儿的眉也深深地纠结起来,“这么说,师小姐是不肯合作了?你宁愿牺牲自己的父亲也不愿孤立林森柏?”

师烨裳无所谓地点点头,“我父亲犯了法,接受惩罚也是应该,即便入狱,撑死半年就出来了。更何况我有能力让他在牢里也过得舒舒服服。可一旦我断了你们财路,你们就不知何处容身了,这点,我希望你们能明白,不要为了一个淘气包就把自己作贱到绝路上去。”

马律箩见话不投机,便干脆不再与师烨裳说了,转过头,她朝莫茗梓瘪了瘪她那张一笑就能咧到耳根子下的大嘴,“你还敢要她?别为难我了好不好?她就是个石头啊!什么弱点也没有,难道你真要让我去绑架张蕴兮的墓碑?”师烨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效果。她从来不带着弱点上谈判桌,所以她有寸步不让的资本。可她没想到马律箩说完前句还有后茬,而这后茬着实是个很吓人的后茬,连她都忍不住地打了一哆嗦,“实在不行,咱就把她软禁起来吧,关着,一直关到咱们收购了时代再说。”师烨裳心想自己这回是遇到野人了,新时代的人哪儿有动辄就提软禁的呢?“把她关起来,再把师宇翰送进监狱,师氏就是咱们的囊中物了,源通自然也是咱们的了,到时她和林森柏就都是你的了,我也就算完成任务了,你答应给我的假期不能反悔,我已经快有一年没放过假了。”

莫茗梓听不出马律箩嘴里的戏谑,只是觉得马律箩说的非常在理,随即就点头笑道:“好。很好。到时一定给你放假。”

可是马律箩听她那么说完,眯成一线的丹凤眼里突然就闪出几分锐利的光芒来,“要说到做到。”

师烨裳在一旁听这俩说话就跟听天书似的,怎么都适应不过来。在她的印象里,巧取豪夺顶多到林森柏那程度就算野蛮的了,一到霍岂萧文旧颜那程度就几乎有些瞎扯蛋的意味,算不得现实世界产物了,现在碰到莫茗梓马律箩这号不黑不白又摸不透背景的,她那颗聪明的脑袋瓜子就真不够用了。当然,她绝不相信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软禁她这么个大活人,可人家这会儿要真的软禁她,她也完全没话说的——就当自己被疯狗咬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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