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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70)

不是?不是你带我来干嘛?还让我做那么多功课…

汪顾迷惑归迷惑,到头还是乖乖跟在师烨裳身后,进了酒店大堂。盘根问底这种事在学校可以发生,且发生几率越高越好,老师喜欢。但进了企业,上司不想说的话,你去逼问,是决不会有好下场的。

一间房…一间房…一间房…

服务员在前面领路,汪顾在后面祈祷,到了客房门前,汪顾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真诚地感谢上帝。因为…真的是一间!

“师董,汪小姐,请进。”

两个服务员一人一边为师烨裳推展原色对开的宽大木门,汪顾越过师烨裳肩膀往里看,脑海里猛地跳出“穷奢极欲”四个明晃晃的大字。

瞧这浮花地毯,镀金线条,暗色家具,两房两厅,三十七墙…仿着迪拜帆船酒店的总统套房造的吧?人家没找你要版权费么?

“师董,汪小姐的行李放在衣柜里可以吗?”服务员不说衣柜在哪儿,要归置汪顾的东西也不问过汪顾本人,反倒是理所当然地问向师烨裳。

师烨裳不置可否地摆摆手,轻车熟路地走进里间,将脱下的外套丢在床上,洗完脸擦完手走出来,看见汪顾还傻愣在门边站着,一副忸怩不安的样子,便微笑上前,正经道:“汪小姐,不必担心我会半夜骚扰你,这里两间房,中间隔着一个厅,你很安全的。”

汪顾一愣,随即干笑着紧跟师烨裳脚步踏进屋中,“师总说笑了…”我求您骚扰我,真的,来,骚扰我,别等半夜,您就是现在骚扰我我也甘之如饴,只怕您背上那伤,传教士体位估计没戏,骑跨式应该可行,立定体位有些难度,不如我们叠汤勺?

“你去洗把脸休息一下,半个小时后下楼吃午饭,下午有专人替你讲解相关知识,你能听多少听多少,听不下去了就让他们明天再讲,晚饭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到时礼宾会告诉你在哪儿用餐的,这是识别卡,验证你的身份和开门都用它,带好。”说着,师烨裳将一块火柴盒大小的塑料卡片交到汪顾手中,泪眼朦胧地打了个深长的哈欠,迫不及待般扭头走向自己的房间,“我去睡觉了,请把这里当成你家,一切随便。”

咔嗒,房门关上,汪顾伸长脖子,侧着耳朵,仔细听。

没上锁。

不上锁…对嘛,不要上锁嘛,上锁多令人伤心。

虽然我对你确实意图不轨,但你不能认为我对你有不轨意图。大家都是女人,要开门敞户,赤裸裸,坦荡荡地睡觉,才能彰显社会主义国家的和谐,有爱嘛…

嗯?等等!汪顾,你个流氓!满脑子没一件正经事儿!什么叫赤裸裸坦荡荡?!

人家不锁门那是信任你!你还蹬鼻子上脸的打算推门而入实施强制性行为啊?!

这个…强制性行为…应该怎么断句?万一人家非暴力不合作,你岂不是…喂喂喂!汪顾!让你别想你还想!

师烨裳在房里,刚褪下衣服准备睡觉,却见墙角摆着的安全监控屏上一个修长的人影,不知在她房门前呆愣着干啥。她放大画面,莫名其妙地看着,看着,看着…三十二秒后,她已经倒在床上,抱着肚子,笑得满脸是泪——画面中,处于天人交战状态的某人表情每三秒一变,一会儿像任盈盈,一会儿像田伯光,一会儿像任我行,一会儿又像东方不败…一部《笑熬浆糊》里的人物已经不能覆盖她所有表情,穷尽《红雷梦》也不全面,一定要说,大概《水许船》还能凑合。

70——大——

初夏,黄昏,天是蓝橙相间的颜色。

高球球场的草坪修剪得不错,果岭与地平毗邻之处,深浅草色隔一线,明暗得宜。风猛吹一阵,草尖光影半寸里浮跃,远看也好,近看也罢,黄灿灿的金,一分也不会少。

喝两口已经被太阳晒得温热的麦酒,师烨裳侧躺在太阳椅上,看着山间的天,想要伸个舒服的懒腰,奈何姿势不好,做不到。

“没品的颜色…”她喃喃自语,低下头,拉开左侧衣摆,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个比菊花硬币大不了多少的扁圆黑丝绒盒子,指尖在盒面上划了两下,原以为这次定能畅通无阻地掀开盒盖,可手指不听话,无论她做几次深呼吸,依然抖得像正筛着绿豆的竹篦子。

没办法,她只好又把它收起,换了手去够阳伞下的烟盒。

太阳西落时总是撞撞跌跌掉得特别快,冬天的余寒还在地下藏着,阳光一冷,寒气便像从泉眼里冒出的温泉,汩汩外溢。

“张蕴兮,”失嗅失味的人才不管火柴点烟与火机点烟的差别,砰地火苗起,凑上短雪茄,狠吸一下,便听见呲呲纸张烧着的声音,“汪顾很乖,很自爱,也很聪明,你得感谢汪家。”她把头枕回软和的毛巾上,吐一个烟圈,看着它渐渐变大,“她跟你很像。长得像,动作也像,有时候很机灵,有时候很呆。我去看你的时候,她趁我关机给我打了六十几个电话,还以为我会不知道,在医院里,装睡又不装像点,把眼睛闭得那么紧。”

她泰开了双手十指,比向将逝的夕阳,慢慢调整着指间光线的宽度,“汪顾前几天在我门前演了好半天变脸,你知道的吧?笑死我了,”她猛捏住自己鼻梁,揉散可能是因温差而引起的水汽,右手又摸向心口,唐装内兜的位置,“比你还好笑…”

“大熊有席之沐在照顾,你放心,它现在胖得我都抱不起来了。改天有空要送它去训练,这样身材才会好,对吧?”

“还有,我种了些艾草,听说夏天可以防蚊子,要不你也种几株?不过蚊子都不喜欢咬你的。”

“我想啊,我该换个房子了,现在那个,水温总是太高,院子里两个温泉池很难打理,大熊又总喜欢泡在里面,夏天还不热死它?万一水温异常,好嘛,温泉池成狗肉锅了…”

不知过去多久,阳椅间神经病患一般的自语声悄悄淡了下去,之后的黑暗里,只有静默。

……

“三天来,真是麻烦您几位了。”

汪顾笑着一一握过几位“导师”的手,身子已经朝会议室门外侧去。就她那害了相思的德行,色盲都能看得出来。

从五一到现在,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像只大黑熊一样被人牵着四处串场。

实地视察,选址策略,发展方式…起初她觉得她就是个科班出身的职业项管也没这么大能耐可以只花三天就搞明白这个“万分纠结”的项目。但人活着,本来就是一个不断创造奇迹的过程,师烨裳亲自为她安排的日程宽紧得宜,主次分明,为她做讲解的都是当初参建的项目负责人,讲一会儿正话,聊一会儿相关趣事,令她听得不亦乐乎,还真就在三天内顺顺利利地将这个“万分纠结”的项目掌握了个大概。

换过名片,几位“导师”识相地闪人,汪顾抄起文件便往房间走。

其实,汪顾说这是个“万分纠结”的项目,并不是要炫耀她那超凡的理解能力,也不是准备让谁夸她精明强干,更不是打算借这理由推托师烨裳交给她的任务,相反的,她觉得非但不用交培训费,还有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学习,自己真是赚很大。可这项目无论从什么角度讲都纠结得过了份,是个识字的人都能看出里面山路十八弯,鸭肠一百零八结,足令观者闻风丧胆,如真似幻,风中凌乱的炸散子发展路线——九六年的时候,本来只是要建栋孤品别墅,别墅建成后又因“风景独好,询价者无数”而准备建小型别墅区,小型别墅区立项之初预算不足,有人愿意融资,没想这一融资就融大发了,遂改建大型别墅区。等到该给大型别墅区立项时,已经到了九八年,因为有钱,很有钱,实在太有钱,项目进展无比迅速,眼看着图纸都出了,地都划好了,桩也打下了,项目却被人通盘收购了,改盖天下无敌山景酒店。接着的半年项目进入僵持阶段,光酒店风格就讨论了足有三个月,好容易花两年时间把酒店建起来,开张不到半年产权又易主了,周边配套设施一律停工,原意赶超香格里拉的酒店花园只修了个大概。到二零零三,停滞两年的工程再度开动,但这下不是造山景酒店那么简单,人家要造依山傍水高尔夫球度假村…

汪顾在听课时偶尔会开小差地想,这些个有钱人是不是都把脑袋当马桶用?大好的湖光山色被他们这么一通折腾,草香花香夜香还不都得染了铜臭味?

嗯…虽然铜臭味也挺香的…可有钱也能这么糟蹋呀!你纠结个一下半下就好,一纠结就纠掉好几个亿这谁受得了?有钱人的钱就不是钱啊?不是钱咋不把它通通用于侮辱像她这样的贫苦大众呢?

师烨裳也是,让人把后半期的两个产权人名字通通用A和B代替,让她问话都不知怎么问好,比如,她想问关于A的问题,她就得说:“请问,那个A…”A还好办,随便说说,没啥,可关键她要问B的情况怎么办?

天杀的二世祖,连个代名词都想不好,那么缺乏创意,活该你当一辈子受!

及近八点时,汪顾在房中左等右等,不见师烨裳人影,难免有些担心。客厅电视柜上的几版胶囊确实少了几颗,但离按医嘱服用,能够达到消炎效果的计量还差很远。打手机,又是对不起已关机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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