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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女王如何拒绝爱意(148)

罗兰帝国的民族意识刚处于起步阶段,要说所有罗兰人都能够有“罗兰荣耀”的概念……那就是个笑话。事实上,一直以来统治者和平民之间都处于一个微妙的关系,平民既服从于统治者,也仇敌着统治者。比贵族政变更频繁发生的是来自底层平民的武力暴动。

长久以来,罗兰帝国社会的各个阶层是固定的,有着清晰的界线。对于统治阶层而言,下等人是野蛮的,罪孽的,因此才需要由君主和贵族来统治他们。在贵族眼中,接近下等人都会使自己受到污染和堕落。这种观念,一直以来都有神学理念的支撑,神父们在教导底层群众顺服于他们的领主和君主时,将理由归咎于他们自身的原罪。

比贵族的政变更频繁发生的是来自底层平民的武力暴动。而这种暴动则加深了对底层平民“愚昧”“贪婪”的认知,君主和贵族们以武力震慑野蛮的平民受到普遍的认可。反倒是女王的这种行为,在许多人眼中失去了为王者应有的威严,他们将之归咎于这是女人的软弱。

但无法否认的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平民的确存在着善变与卑劣的诸多习性。

听到罗德里大主教的回答,女王叹息着,转身看他:“我不否认我的举措之中蕴藏着诸多风险。王室的财政、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都会成为有心人煽动平民的武器。我为他们的幸福与安全而所采取的一切行为,都有可能成为来日暴动中他们用来绞死我的绳索。但是,罗德里,你认为根源的过错,在于他们吗?”

罗德里大主教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他们无知,所以容易归顺也容易被煽动。他们之所以无知,是因为从未有人教导他们以知识。他们无法判断教唆的声音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无法看清自己的真正敌人在何方。他们掀起的暴动,是于绝望中的奋力一搏。他们固然粗野乃至一些人确实卑劣,但于遍布脏污之处,活下来本身就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事实上,无知、贫穷、粗野、卑劣……这些罪孽,不是他们的,是我的。”

女王的声音轻柔缓慢。

“我是这个国家的君主,他们将权力交到我的手中,我便该为他们担起责任。无知也好贫穷也好,我都该竭尽全力地去改变,又怎能因改变背后的风险而止步不前?”

“您认为您的权力来源于帝国的人民,而非血脉也非神明?”罗德里大主教声音低沉,他紧紧地注视着女王,等待她的回答。

“既然神都未必存在,那么王室的血脉又到底高贵在哪里?”女王反问,小小的谒见室之中这一场对话堪称离经叛道到了极点,传出去足够令世人闻之色变,“君主与人民的关系,更像是契约。人民将统治国家的权力交给君主,君主便该履行起使国家稳定繁荣的责任。”

“如果有一日,人民要求拿回交给君主的权力呢?那么您如今的所有举措,都会促使王室走上消亡的道路。而到了君主的荣光不复的时候,您作为君主之一,也将背负骂名。您不会后悔吗?”

罗德里大主教紧接着问,两人的交谈隐约间已经如同一场刀剑锵鸣的战争。

女王的瞳孔中印着烛火。

重生时所获的百年历史里罗德里大主教提及的假设已经露出了征兆。十七世纪里一些人已经在寻求着更公平的制度,君主与教会的权力在受到前所未有地冲击。她未能看到王朝的结局,但从那些征兆里已能窥见新时代的影子。

“也许是这个时代,也许是下个时代,或者更下一个。国家将属于它的所有成员,君王将被视为依附于国家的蛆虫,被遗忘在史书的角落。也许就如你所言,作为蛆虫之一,我同样该背负骂名。但那没什么不好的,就像木雕的神像该被推倒一样,凡胎的君主总有退出舞台的一日。”

“罗德里,对你来说救世救的不是君主的荣光,而是所有帝国人民的幸福。”女王的声音好似叹息,“而对于我来说,我守护的帝国,守护的也不是一个姓氏一个王国的荣耀,而是所有帝国子民的荣耀。”

“我不知未来如何,我所能做的,便是在这个时代竭尽全力履行我的职责。”

长久的沉默。

罗德里大主教朝女王深深地鞠躬。他愿为之手染鲜血的君主,的确走在他所期翼的道路上,可出乎意料地,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却未觉得欣喜。

想到不知是哪一日的未来,人人都可以漫不经心的毫无敬意的口吻提及“阿黛尔女王”,随意地指责她的过错——那些由时代注定的过错。王冠坠地,玫瑰不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不甘便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