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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女王如何拒绝爱意(246)

不知道有多少人真心实意地埋怨,奥托·海因里希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死在海战里算了,还要给他们带来这么大一个麻烦。

但这种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海因里希就跟其他政变未成的叛徒一样,只要他们不是直接死在枪炮下,总是要被救起然后等待审判。

令人捉摸不透的是,女王回到昼宫后,一切如常。

处理政务,召开御前会议,官员们在涉及海因里希的事情时,都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反倒是女王平静得很以前没有什么差别。

就好像被关押在怀霍尔监狱中的,不是她曾经的导师,而是一个陌生人。

他们谁也不知道女王是怎么想的。

阿比盖尔也不知道她的好友是怎么想的,同样也无法明白海因里希是怎么想的。

她沿着宫殿的长廊慢慢地走,想着那六艘加莱赛船分明是海因里希提供的资金改造的,他既然知道后备舰队里有六座海上浮动炮台,为什么还要待在叛徒的舰队里?

阿比盖尔不喜欢海因里希这个人,但这一次她却很清楚“叛国”的罪名与海因里希挂不上关系。

这个世界上,哪有叛徒会给自己安排上必死的道路?

阿比盖尔转头看向长廊外的庭院。

在海战那一天,人们都仰望着、膜拜者天空中的三轮太阳,唯独女王立在船艏与海因里希遥遥相对。在他坠进海中的时候,阿比盖尔清楚地看见女王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虽然又很快停下了,但那一瞬间潜意识的反应确实存在。

凯丽夫人带着侍女从旁边经过,阿比盖尔喊住了她。

“凯丽,陛下的剑术……是海因里希教的?”

凯丽夫人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她一会。

最后,凯丽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阿比盖尔越发想不懂一些事情了。

海因里希是毒蛇,教给女王的却是属于骑士与君主的剑术。

——如果他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狠毒狡诈的海因里希,一条利益至上的双头蛇,他真的能够教导出阿黛尔这样公正仁慈的君主吗?

“阿比盖尔。”凯丽夫人声音低沉,“不要和她提这些事。”

阿比盖尔沉默地点头。

她是想不懂贵族与王族那些圈圈绕绕的东西,海上的海盗们向来爱便是爱,恨便是恨,生或死干脆利落,清清楚楚。但此时她隐约明白了一些东西……

不论海因里希如何声名狼藉,在他与女王之间的确存在着太多太多的过往,多到他们互相回避。

那些过往的恩恩怨怨,喜怒悲欢,只属于她和他两个人,说爱说恨都太轻了,它们浓重到仿佛呼吸都交融在一起,命运都重叠在一起。

别人无权置喙。

………………………………

怀霍尔监狱阴冷幽深。

只有犯下重大罪行的贵族才会被囚禁在这里,等待他们的要么是死刑,要么是流放。它是一座立于白河上的高塔,塔上寒风凛冽。被关进这里的人,要么疯癫,要么绝望。

只有一个人平静得格格不入。

海因里希靠着粗糙冰冷的岩石,低头沉默地看着被允许带进来的书。他不再穿着那一身以金线或者银线绣着双头蛇的厚重黑袍,一下子变得单薄得不可思议。既不狼狈也不傲慢,被关押在这里,对他来说似乎不像是耻辱,而是……解脱。

狱守看着这位也曾权势显赫的大人物,只觉得他看起来不怎么像传说中的双头蛇家主,更像一位行走在纷飞旧纸里苍白而又古怪的大学教授。

海因里希翻过一页书,阳光透过一扇窄窗,细细地一束,刚好落在书页上的一句话:

“我们该如何拷问自己的灵魂?”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抬起眼,注视着那束阳光,阳光里飞舞的金色粉末让他想起了当初礁石城里的那场对话。年轻的公主穿着纯白的亚麻纱裙,垂着头看他,问他到底一种抉择,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很多时候,我们会明明还知道,什么才是正义什么才是人道,但是我们要做的往往与之相反……

声音好像穿过了很漫长的时间,显得空洞而又苍白。

海因里希向后靠在粗糙的石头上,许久轻轻地苦笑了起来。

他这一生最不明白的就是该如何抉择。

刺向父亲的剑,最后的那句遗言,清晨的海雾里公主渐行渐远……人们总要你忠诚,忠诚于家族,忠诚于君主,忠诚于爱情,那么多的责任与信任,没有人说过你该怎么抉择,徒留你在原地,进退不得。

可不管你做什么的选择,最后留下来的,只有苦果。

海因里希抬手,一点一点地触摸过囚室冰冷的岩石,想要越过生死越过时间,去与另一个人的指尖重合在一起,想要感受她曾经触摸这些岩石时留下的温度。他的动作很慢,对每一道粗糙的起伏都了如指掌,像曾经这么做过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