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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承(158)

感谢奥运会,2008这一年国内三大移动运营商在重点城市全面铺开了3G,很快,媒体聚集区就有了一些声音,财经记者也不等领导了,也不盯车牌号了,一个一个电话地往单位打,话里话外多是请示上级提升对这次活动的报道力度,加派人手过来,最好能联系到几个本地的受邀嘉宾,争取能混进场去。

“端竹同学,我有时候相当怀疑你是我亲生的,否则不可能跟我这么像。”说话时,林森柏一身桃红嫩绿的露肩连身短裙,难得收敛起T恤大裤衩的欢脱劲儿,颇为小鸟依人地挽着高她大半个头的华端竹,真真把自己伪装成了一只柔美可人的水蜜桃。

华端竹从不认为自己这点儿相互利用的伎俩能瞒过谁,尤其是时常一不小心就把这种招数用到滥的林森柏,所以闻得此言她也不会理解成讽刺埋怨,只是笑笑,声如蚊讷地轻轻回应道:“那也得林小姐和师小姐长得确实漂亮才可以呢,换了别人就不行。”

这两年,林森柏也不知是岁月沉淀还是生活和谐,反正确实是越长越有些悠长淡漫的味道了。与过去那单纯靡颜腻理孩子气的漂亮相比,进入家庭生活的她显出了另一番温和的气质。至少她已经不跟林钱钱争那一亩八分的客厅地毯来打滚了。如果说师烨裳是一块冰种翡翠,不随岁月污浊,始终清透如一,那林森柏就是一件上好的白瓷器,新时有新鲜的闪耀,越是长久就越是温润,连咪宝都说她最近叫人省心多了。

“对了,郝君裔说你最近谈恋爱啦?”走着走着,林森柏突然拿起一副大人的腔调略带质问道:“真的假的?”

闻言,华端竹脚下顿了顿,但很快便将步伐调整得更加稳健沉着,林森柏抬起头去看她的表情,想从那张清丽洁净的小脸上看出点儿端倪,然而华端竹早不是当年那根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棒棒糖,她的心智与个头匹配,几百天内出人意料地拔高了好几节,脸上甚至已经出现了只有职业政客人到中年才能历练出的那种自信高傲却又隐晦不明的表情,不答反问,“您觉得呢?”

“你们的事按理说我管不着,”上台阶时,不知躲在哪里的一盏镁光灯火力全开地朝林森柏放了一炮,林森柏本来就夜盲,这一闪她顿时就跟个瞎子似地看不见路了,抬手捂住眼睛步子也慢下来,“呜...端竹,慢点儿。”不用她交代,华端竹已经有了动作,一边牢牢搀住林森柏,一边抬起左手在空中不明对象地微微做了个“去”的动作,林森柏只听见一声渐行渐远的“你们不能这样”便再没了动静,“还有几级台阶?”华端竹答十五级,林森柏就挺着腰板摸着黑一步一步地默默数起来,“但是你小小年纪不要学有些个不成器的大人朝三暮四,能够喜欢一个人从一而终即使一辈子都不能在一起也是幸福的。”会场大堂跟前的门廊一瞬灯火通明,林森柏眨眨眼,终于摆脱了短暂的黑暗,“我言尽于此,你有则改正无则加勉,别不当回事。”

会场里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显然与郝家脱不开干系,见到华端竹都低眉顺眼地打起了招呼。华端竹目不斜视,依旧稳稳地挽着林森柏向前走,半晌才吐出句话来,“像郝君裔和师小姐那样,真的也能算做是幸福吗?”

林森柏不知她是真的在疑问还是以问作答,但在启迪青少年的人生这个问题上,林森柏自问此前没有尽心,现在努力但愿未为晚矣,“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着,或者存在过,就已经是一种很大的幸运了。她们看起来活得痛苦,却一直用这样端正的人生态度认真地活着,即使已经绝望也不轻易选择放弃初衷,这是因为她们明白,就算享受着痛苦也强于一个没有任何一点值得享受的人生,直到痛苦被享受得慢慢消磨殆尽,要么选择平和地活着,要么选择让自己幸福起来,这是一种主动的选择,而不是被动的放弃,此二者不可同日而语,她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而你,年纪太小,也许还不明白痛苦和快乐都是人生中难得的强烈感觉,都是可以被享受的这一点。”说完,林森柏又抬起头去看华端竹的脸,本没指望能从这张训练有素的脸上找出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线索,然而事实颇令其意外。

华端竹居然又像个小女孩一样,有些羞涩地微红着脸抿着嘴笑起来,只是话里已经不再虚以委蛇了,“想让林小姐教我一些重要人生道理的话,看来必须用这种方式呢。”林森柏有些吃惊,重点瞬间被转移,呆毛一竖,愣愣地问郝君裔身为监护人,平时都怎么教的?华端竹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两杯贵腐酒,递一杯给林森柏,自己就着杯沿浅浅抿了一下,目视前方,依旧笑语轻轻,“她自己尚且活不明白,需要我好好教她才是...不过,请林小姐放心,我喜欢郝君裔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我虽然还学不会她的圆滑,但我已经学会了她的执着。所以也请您相信,既然我心甘情愿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一定会尽全力保护您和咪宝阿姨,不会让她一时犯浑做出什么会让她自己后悔的事情。”

林森柏突然生出一种这么多年白活了的沮丧念头来。

宴会的开场不是以郝君裔的正式入场作为标志,而是以华端竹在大幕拉开后于聚光灯下谦恭地一个深鞠躬作为□□。郝君裔正趁着黑灯坐在台下主宾席间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啥也不知道地手背遮嘴打哈欠,华端竹却在万籁俱静中带着三盏追光灯步下讲台,来到她的面前,伸出右手,颇具戏剧风格地将她拉了起来,现场一堆捧臭脚的顿时掌声雷动。

“还有我事儿啊?”郝君裔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星点泪珠,眨起眼来十分魅惑,“下次再安排这种雷人的出场方式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

华端竹毫不掩饰地嗤之以鼻,“告诉你你还能答应吗?”

所幸郝君裔出身政治世家,祖宗八辈儿说瞎话鬼话场面话都是不用打草稿的。华端竹擅作主张地把她牵上讲台,她便有型有款,犹如任何一个成功的女企业家般,乖乖待在上面做了一番长达五分钟的演说——期间有那么三分钟,她堪称希特勒附身,言辞虽不慷慨激昂却极其具有煽动性,言下之意总结起来就是你们这些有钱人有权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否则贫困山区的学生上不起大学都是你们的错,社会治安要是因此变差,社会基石要是因此动摇,社会主义要是因此停滞,你们统统难辞其咎...说得连师烨裳林森柏这样穷得只剩下钱的地产大商都忍不住摸了摸支票簿。

“好,为了慈善,我们只争朝夕,第一件拍品,”郝君裔眯起一对琥珀色的深眸,要笑不笑地望向主宾席上的华端竹,“就是盛昌集团华端竹主席今晚的第一支舞,男女皆可,什么舞步都行,她将奉陪到底。”说完,她请出立正在旁的拍卖师,鞠身下台,立马又是一阵捧臭脚的掌声雷动。

郝家百年,盘根错节,树大好栖,即使在京城也是颇有些势力的,许多人对郝家这个刚被推上台面的年轻代表人很是好奇,一开槌就有招商局的领导意思意思地给出了两万块的喊价权当是送郝家个面子。

然而商人们怎么好意思让领导出这个钱,随即一人一万喊得这支舞的价格节节攀高,一直喊到整整三十万,出价的频率终于渐渐缓了下去。到了这会儿,师烨裳和林森柏才默契地同时去摸号牌,一人五万,连续两个回合,再次把价格推到五十万的高位,她们想着的是华端竹年纪还小,跟她俩谁跳舞都没关系,只不能让猥琐大叔摸了屁股。谁知帝都商界卧虎藏龙,谁也不认谁的脸,谁也不买谁的单,为了攀郝家这根高枝,很是有些激进分子一加十万,来回拉锯,不多时,这支开场舞就摸进百万区间,阔绰如师烨裳、土豪如林森柏都觉得有点儿贵了。

“瞧你干的好事...我就这么招你嫌?”华端竹瞥眼看向瞧热闹不怕事儿大的郝君裔,明知道她这是伺机打击报复,可她轻易不能放过她,免得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再说,你就不怕我拿你去拍一支散场舞?”

与象征荣誉的开场舞不同,散场舞一般是个尴尬的存在。多数舞会都不会特意安排散场舞,而是直接起一支群舞,此时主办方致祝福语暗示宴请结束,现如今,甚至连这一环节都不会有,干脆通宵达旦,爱几点几点去,捱到没人了就收拾会场滚蛋。如果宴会中非要安排出一支散场舞,那局面真是可想而知的难堪——既然请了客,哪有赶客的道理?还拍卖,这不明摆着是臭不要脸□□裸地讹钱吗?

郝君裔左手支着脑袋,右手放在桌面上,就着场内的背景音乐轻敲节拍,并不看华端竹,也没有任何要响应她的打算,直到喊价快要突破一百五十万时,她才懒洋洋地直起身子,默然摸过手边的号牌,不甚显眼地举起,对着身边的报价员散漫道:“一百五十一万。”

拍卖师收到出价手势,立刻手引主宾席,向全场报号报价。

后席还有人要条件反射地向上加码,但又突然反应过来,这一轮叫价的特殊号牌“001”,正是今天所有人到场的目的、传说中低调神秘手眼通天的郝家太子爷。钱不钱的突然都不重要了,她只要把牌子举起来就一定是志在必得的,所以,哪怕她个厚颜无耻的只是加这一万而已,也再没有人去与她争这风头,同时,后席几人也纷纷为省下这笔冤枉钱而深感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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