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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承(93)

大凡执行长期埋伏任务的老特务,其行事日程早有规律,心理调节能力强的,几乎都会不把自己当成特务,等该睡的时候睡得比谁都死。啥鬼“有人站在楼下打个响指睡在楼上的特务就会立刻从睡梦中惊醒”的剧情,只有中国特产、想象力贫乏的编剧才能想的出来——依郝君裔自幼观察郝耘摹身边那些特务的经验,大凡执行长期埋伏任务的特务,身上都会有一种难以掩饰的麻木。这种麻木是从心理层面反映出来的习惯,其表现方式多种多样,有些表现为呆滞无神,有些表现为笑容刻板,有些表现为目光僵硬,有些则表现为老好人式不分亲疏的热情。这种麻木不能光靠眼睛看脑袋想,必须用心去体会。

端竹可怜巴巴地靠在墙上装病残,放眼望去,一片光膀子。饶是她用尽了心去体会,结果也只闻到浓浓的体味...

☆、左静堂

不出林森柏预料,B城的新闻媒体果然在十六日清晨救援物资装车的时候带着出货经销商跑来确认受货单位。源通后勤部长一见记者扛着摄像机来了,立马惊慌失措地给林森柏打电话。而林森柏,故意不去封经销商的口,就是为了积蓄这一刻的力量,借以造就讯息井喷效应——前几批物资发出后,市民的好奇心已经极大膨胀,每天都有人打电话到电视台去责怪热线记者无能。消息捂到这时候释放刚刚好,所以林森柏对着电话唔一声,就又四仰八叉地把手脚架到咪宝身上,迷迷瞪瞪地睡死过去。

时至八点,早饭桌上,林森柏还记着昨晚那顿饺子的大仇,故而看啥都没胃口,只一味盯着电视瞧。咪宝让她赶紧糊弄几口好上班,可她今天并没有上班的打算,“刚才安保打电话来说公司门前已经被围得路都没有了,我去上班不就等于上电视么。不上不上。”她又是摇手又是摇头,翘班都翘得如此坚决。咪宝自有正事要办,懒得理她大老板爱上不上班。一到点,咪宝走了,留下她们老中青三代在家瞎胡闹。

九点整,老师一来林钱钱就该上课了,上课之前,她依依不舍地牵着林森柏的手,让林森柏一定要坚持,坚持活着等她放堂,“伯伯,等我上完课,给你煮粥喝好不好?不吃饭是不可以的,你不要饿死。”林森柏觉得这孩子真是没白养,赶紧嗯嗯声地把她抱起来交到老师怀里,“不饿死不饿死,乖啊,好好上课。”电视上还在播放新闻,任课老师从林森柏手上接过林钱钱时,无意中瞥到电视画面上直播的源通大楼前,记者扎堆人山人海的画面,便问:“林董,那些神秘物资真的是您捐的啊?”

林森柏要装就要装全套,转身,摆摆手,她故作一副无甚所谓的样子,且行且道:“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想想就烦。”瞧,这就是有钱人装逼的方式。行云流水,毫无破绽。堪称装逼最高境界。不过,人生不能总在装逼中度过,于是林森柏在回到书房后还得老老实实工作,为日后的装逼事业积攒资本。

“林董,市政协赵吴两位常委想约你晚上吃饭,我是替你应了还是回了?”苏喻卿来邮通禀。林森柏装逼装出惯性来,差点儿就要一口回绝,然而,令政界有力人士自动向她靠拢才是她搞这一场阴谋诡计,三番两次反向操作迂回公关的主要目的,因此,即便她再不愿意亲自出面料理那些秃头大肚的猥琐大叔也得乖乖地装几回孙子。“应了吧。最近这类应酬可能比较多,你把这些人名儿都记下来排张表,优先那些个跟咱有关的‘领导’们,宁杀错不放过。”交代完这些,她还以为自己能回房睡个回笼觉了,谁想小区门岗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有记者想进院采访,问她放不放行。

是该趁机扩大源通和自己的知名度,还是着意提升领导们的特殊地位?林森柏权衡轻重之后,决定不给记者这项殊荣——她要装孙子就应该低调地装,直到领导们要求她面对媒体时她才有必要买领导的面子,送领导个人情。这虽是一笔再小没有的交易,但身为商人她也不能不算计。处处事事地衡量比较已经成为她的习惯。用师烨裳的话讲,就是“没费那么多脑就别想赚那么多钱”。一分努力一分收获乃是奢望,十分努力能有一分收获已是公平。

“跟他们说我病了,不便见客。把门守好,一个记者也别放进来。有必要就通知警察。”林森柏挂掉电话,很舒坦地伸了个懒腰,隐隐有些肚子饿,却又什么都不想吃,只好空着个胃开始盘算今晚的饭间态度与措辞。

距离吴光耀和齐东山初次接受调查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想这么快就牵到她头上来并不容易。除非有人要把矛头直指向她。当前,依目前市里那帮人的态度判断,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那市里这层关系根本不够她用的,她必须通过市里的关系把触角极尽可能地伸向省厅层面。问题是,B市在S省顶多算个经济先锋城市,既非省会又非重点,想让新闻效应扩大到省里,她还需要另下一番功夫。

媒体那边不可能永远瞒着压着,否则效应扩大不过空谈。出卖色相未尝不是个好办法,但这种方式的宣传必须可控。她需要的是正面形象报道,不是八卦效应。这就意味着她应该与省内具备八卦力量的报纸杂志建立利益联系。有偿报道或有偿瞒报都不是聪明人该用的手段。因为这种一手交钱一手交稿的交易没有附加价值——控制一家以牟利为目的的媒体,最有效的方式便是控制其赖以生存的广告部,毕竟没有媒体会以得罪广告大客户为前提去硬上一些花边八卦...皱着眉头想到这里,林森柏从抽屉里掏出一本残旧的备忘录,将省内几个发行量较大的媒体名称列出来,一查,发现这几家媒体分属两个报业集团,又是一笔省钱的生意。

一到这时候,林森柏就不得不想起她电话簿里那些五花八门,藕断丝连的前女友了。有人要说她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可她从来如此。她的前女友网络就是她的人力资源脉络,为了某一份爱情就快刀乱麻斩草除根非她秉性。咪宝能理解,所以她是咪宝的,不是之前任何一个的。要认清爱情的本质,首先要认清吃闲醋与排他性的区别。会顶着爱情排他名义吃闲醋的,不是她的咪宝,是泼妇。所以她不担心,一点儿也不担心。

“诶,小堂啊。中午吃饭有没有空?没没没,没打你歪主意,有正经事儿呢。啊?这个...你要打我歪主意也不是不行,可是人家现在从良了呢,孩子都有了,不好做这个坏榜样嘛,咱还是搞严肃的钱权交易如何?再说,我也三十岁人了,老啦,残啦,送你你都看不上呢。嗯?好,废话不说,那就十二点半,哪儿吃你定吧。”林森柏嗯嗯啊啊地挂断电话,心里也没个感触什么的。

现在她找的“小堂”,全名“左静堂”,在S省出版业里挺算个有头脸的人物。论人品相貌家事学历,她都不差,甚至堪称上品,不过就是花边记者出身,攻击性太强。想当年她对林森柏穷追猛打一个多月,交好之时更是如胶似漆,两人隔三差五就要重聚床间切磋一下武艺,最后林森柏因为咪宝痛下决心与她厘清关系,但她似乎从来不爱正视林森柏与咪宝之间的感情,时常要见缝插针地对林森柏调戏一番,害得林森柏每次找她办事都要再三斟酌——设身处地地站在咪宝的立场看,左静堂是两人确立关系之前的最后一个障碍,包括咪宝当年生日时,林森柏脖颈上携带的吻痕都是左静堂杰作。咪宝虽然不说,可其实对左静堂其人念念不忘。林森柏深知其中利害,轻易不去找她。这次若非逼到这节骨眼上,林森柏也不至于动这门心思。

绝对不会让狗血的事情发生...林森柏暗下保证。让保证得到保证的前提是,她不但有决心,还有计谋。十二点,她与林钱钱手牵手出门,挑了辆镜膜最严实的车子,无声无息地跟在一辆邻居的车子后面,避过记者镜头,转弯扬长而去。半小时后,她便抱着林钱钱坐到了左静堂的面前。

“钱钱,乖,叫左阿姨!”林森柏笑眯眯地指着左静堂道。林钱钱当然乖,让叫立马叫。她一叫左静堂就苦笑,一脸的遗憾,仿似青春少艾被人叫了声“奶奶”。

话说这左静堂也是个小心眼儿,但与师烨裳小的方向不同,她是对自己的年龄小心眼儿。林森柏打她二十九岁那年开始就以她床伴的身份听她闹“三十危机”,年复一年孜孜不倦。时至今日她三十五六了,林森柏使坏踩她痛脚仍是一踩一个准儿,效果犹胜当初。无怪乎古老的哲人见到卖菜阿婆都会喊人家“小妹”,敢情这声小妹能值五分钱的。

“林森柏你就坏吧,呛不死我你就不安心过活对吧?”左静堂抽掉耳后簪子,让闲适的法国髻松展开来,染成栗色的细密长发衬得她颈间皮肤愈白,在视觉上是一种令人深感舒服轻松的存在,“亏得我长期以来对所有关于你的稿子份份都要亲自审过,前一段还滥用职权压下两份很不利与你的爆料。独家的钱给出去,回头我就把信撕了。你这么对我于心何忍,我又情何以堪?”她生就一张中华民国式华贵典雅的瓜子脸,天庭饱满料峭生姿,日里养尊处优不苟言笑,一旦要演,表情却极富张力,作西子捧心一瞬叫人直觉地要替她心痛,待得眉眼一弯,又叫人觉出她的狡黠可爱——其实是个十分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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