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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承(96)

师烨裳举杯向汪顾,脸上是纳粹党人独有的呆板严肃,“为了寒国,干杯。”

汪顾举杯相抵,一碰,不收,却是让杯壁绕着师烨裳的杯子滑了半圈,直至两人手腕相扣方才情深款款道:“这难道...还不值得交杯?”

到此,这对不知恶心和缺德为何物的璧人果然喝了交杯酒,喝完两人憋着笑对视一眼,转即起身,纷纷跑到甲板边扒着栏杆作势呕吐,师烨裳一面清口,一面还要伸腿去踹汪顾,“你怎么敢比我还恶心呐!”汪顾呸干净嘴里的酒液,缩腿闪身避过她的攻击,也是冲着船下海水用力低吼:“不比你恶心怎么配得上你呐!”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师烨裳竟隐约觉出了久违的快乐。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地跳,仿佛不刻便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汪顾拿着纸巾走近,掰过她的身子要替她擦嘴,她却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睛红着脸,媚气地笑问:“汪董,你会跳舞吗?”

汪顾闻言一怔,但很快便按捺下受宠若惊的雀跃,挺胸昂头,一挑眉毛,居高临下地用寻衅的口吻道:“怎么?师总要邀我跳舞?”

“Yup。”师烨裳向后退一步,推开汪顾,比汪顾还高傲地扬着下巴冲汪顾伸出手来,“May i have this foxtrot?”

“狐步舞和英文我都只会一点点呀,师总,”汪顾假淑女地把手轻轻递给师烨裳,娇羞道:“你可不能欺负人家。”话音落地,她已将师烨裳带进了怀里,却依旧是娇羞,“人家会怕的。”

师烨裳点头许诺,“你不踩我脚我就不踩你脚。”

一段没有音乐的对舞就此开始,仿佛永无止尽一般,从挪威领海延续到公海,从微熙午后延续到这个日不落的凌晨。最后,两人也不是跳累的,而是笑累的。

与师烨裳齐头比肩地躺在甲板上,汪顾抬手看表,两点——饭时也是两点。同样的太阳,同样的时间,岁月似乎就这样停住了。

“师烨裳,以前你跟张蕴兮在一起,有没有那么开心过?”晕乎乎的,她承认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但她就是想问。一直都想问。只是从无这个攀比的机会。

师烨裳一消停下来就开始灌酒。酒精麻痹了她的痛觉,就令快乐愈发地突兀。但她还是清醒的。再没比这更可悲的事情了。“你不要总想着跟她比。你是你,她是她。”

☆、钓鱼

凌晨三点后,师烨裳和大部分船员都入仓睡觉了,汪顾却因第一次坐游艇兴奋得睡不着——刚上船时,她不好在师烨裳面前显出小家子气,于是强压着好奇心等到这会儿,一见八方无人,她便悄悄起身拉开房门四下游荡。

鉴于公海远离陆地,不时会有难以预测的大浪,即便张氏游艇足有千吨排水量也不敢冒进。船长根据海图和经验选了一处浪势较小地势较高的区域,升起瑞典船旗,发出定位讯号,抛锚待命。可是私人游艇毕竟不是大型邮轮,船不开,船上颠簸就随波浪陷入了无序的状态,叫人踩不住点。加之长期巡游北欧海域的游艇都要应付极昼,厢体舷窗都由厚重的夹层帆布窗帘覆盖,搞得船舱外面晴空万里,船舱里面却是暗无天日——汪顾初来乍到,根本摸不清照明开关在哪儿,百般穿巡不得法门,只好悻悻回到房里,准备等大家都睡醒了再琢磨。

一艘张蕴兮主持设计的游艇,自有张蕴兮的趣味存在。主卧室里电动窗帘一阖上便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效果,大床两边还加了木栏杆。师烨裳在这样一个随时要闹鬼的大摇篮里竟然如鱼得水,整夜不翻身,睡得像婴儿,自然连梦话都忘了要说。但汪顾从小没过这样的经历,火车的左右摇晃她还能忍一忍,偏这小船是前后左右,幅度随机地胡摇乱摆,如此一躺而过十二小时,捱到下午师烨裳起床这会儿,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要被摇散架了。

“还说要抓鱼,我看你还是当心被鱼抓吧。”师烨裳打开窗帘,发现她闭着眼睛,神经质地抓着床边围栏,只好伸出手去搂住她,一反常态地软言细语道:“好啦好啦,手放开,轻松点,这艘船就算要沉,至少也有二十分钟让你穿救生衣进救生舱。一旦救生舱离船,根据雷达定点,半小时之内就会有直升飞机到位施救。淹不死你的。”

汪顾只在科幻电影里听说过“救生舱”这种东西,一时便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侧头看着师烨裳,问:“救生舱是不是封闭的圆圆的铁壳的那种?一会儿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师烨裳知道她说的是哪种,因为师烨裳也是看过科幻片的。可现如今哪儿给她找还有这么没技术含量的救生舱去呢?“你想太多了。往高球车那方面去想才对路。用塑料封起来的高球车就是如今的救生舱。船载类型有自动力和自漂流两种。这艘船上的旧一点,是无动力的。香港那艘小艇上的比较新,日本产,油电双动力,回程安排飞香港的话,你可以去玩它。”

说到玩,汪顾又来兴致了——她还没真正在游艇上玩过富人的游戏呢,怎么能因为怕船翻就把良辰美景都浪费掉?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诶诶,师烨裳,”她不怕晃了,翻身搂住师烨裳,在师烨裳毛茸茸的领口上蹭啊蹭,“在游艇上能玩儿什么呀?天这么冷,咱又不能游泳滑水冲浪,难道只能学老头子们钓鱼?”

师烨裳本身不爱玩,自然给不出好答案,皱眉盯着低矮的木质天花板,唯有举例说明,“张蕴兮喜欢在船上开PARTY,也就是一群人喝酒跳舞赌博聊天什么的。如果不想这么热闹,可以在甲板上钓鱼吃烧烤,不过都是我钓鱼她烤,她可没耐心钓鱼。再不想动还可以在船顶泡温泉。呃...我估计他们这次从瑞典出来没灌温泉水,你想泡,就得回一趟芬兰灌了水再出海。要我说,还是‘学老头子们钓鱼’比较好,这边的鱼大,钓起来像跟它拔河——”

“好!”汪顾不等师烨裳说完便拍着床垫一下坐起来,“那咱就钓鱼!”

瞧她这么海皮的样子,您千万别误会她是热爱钓鱼。毕竟她亲妈那关于爱好的遗传基因乃是显性,她必须要照单全收的——搞来搞去,到头还是师烨裳钓鱼,她烧烤,与张蕴兮有所不同的是,在烧烤之余,她会给师烨裳添乱,或者叫...支持师烨裳钓鱼。

海钓是个考验耐心的体育项目。有时钓上一条鱼花费的时间比国手下一场围棋的功夫还长。师烨裳受“老头子们”影响,满算得上个中高手,如何调饵,如何打窝,如何选钩,如何缠线,只有她懒得做的,没有她不会做的。赶上今天她心情挺好,从头到尾无需假手船员,汪顾光是观摩她调饵就花了两个小时,等到她正式甩钩准备钓她的第一条鱼时,汪顾已经吃过两顿饭了。

“师烨裳,你这是何苦呢?拿个虾挂钩上能钓到就钓到钓不到拉倒呗。”汪顾大惑不解地掰下一块夹着香肠和奶酪片的麦麸面包塞到师烨裳嘴里,一边看她嚼,一边看她收缩鱼线,专心致志地调整渔浮位置,“我看电视上人家海钓就只甩跟鱼线下去,不也有鱼?没你那么自找麻烦的。”

河钓必须打窝,海钓有时不必。打窝是为了大范围散布诱饵香气,进而把附近的鱼吸引过来,刚好今天风平浪静,这么做还是有必要的。但师烨裳并不打算跟汪顾解释这些,只叫她去把烧烤炉架好引燃,没鱼先烤肉,总之别来闹她。

“你昨晚没睡好,要么进去睡会儿吧。”汪顾临走,她加了这么一句。说得云淡风轻很无所谓,就像当年两人还是上下级关系时,让汪顾去替她杯咖啡。不过汪顾就是汪顾,还是汪顾,即便她把这句话吼成“你他妈的昨晚闹腾现在给老娘滚回去再睡过别来吵老娘钓鱼”,汪顾也能从中体会到她深邃的爱意,继而溜溜地又回到她身边,鞍前马后服侍得样样周全。“师烨裳,我抱着你,省得一会儿钓上大鲨鱼来再把你拽下去。”遂从后拦腰抱住。个不要脸的又把脸丢了。

师烨裳很无奈地回头看她,刚想告诉她自己用的是小钩小饵,就算把钩打横过来也不够给鲨鱼当牙签的,却谁知汪顾早已跻身啄木鸟之流,她刚回头,一溜轻吻便从她脸颊一直吻到唇尖,她笑着要躲,汪顾就流氓般地把手盖到她心口,威胁与暗示同时存在的手势时轻时重,逼得她只能乖乖就范。

“注意素质呀老兄。”终于等到汪顾过足了干瘾,她才得以消停,向后拱了拱背脊,她想让汪顾放开自己,可惜被对方婉言拒绝,“冷,抱着你暖和。”师烨裳心想北欧北部就没有个不冷的时候,难道人人都要挨在一起工作?但终究,她没说出来——此一时,岁月静好,何必锱铢必较地坏了气氛。何况汪顾怀里确实暖和。站在风能展旗的甲板上,有个能陪吹风,能暖后背的伴侣,所谓游艇的意义对她师烨裳来说,也不过如此了。

一时有鱼吃钩,汪顾乐得叽哇乱叫,师烨裳忙着收线还要担心她被鱼甩到脸,赶紧让她闪开。岂料这尾鱼虽说个头不大,肌肉倒委实不少,简直是鱼中的史泰龙,凭师烨裳一己之力险些就被它拉到海里去,必须与汪顾四手共勉方才与它斗足几十回合。“汪顾,你闪闪,这种鱼没那么好脾气。”师烨裳在竿头趋于平复时低声对汪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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