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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君天下(19)

一个时辰不到,凌绝袖翎绮沂二人已先后抵达战地前沿,在界凌院驻军的引领下进入方圆十里内唯一的帐篷中。

凌绝袖疾行至行军床前,摆手将正要让座的医官撤去,迅速点起戊师身上几大要穴:“戊师肩受重创,请好生歇息,今日战事,我

来作主即可。”

“院首,夫人,戊僧无能,竟兵败于蛮人枪下,实在愧对院首的信任……”戊师挣扎着要起身谢罪,无奈身上伤势过重,只得在凌

绝袖的劝阻下躺回褥间。

“这些且不说了,请戊师告诉我,敌方伤你之人是谁,所用何门何派绝学,敌方战力如何。”

罕见的,凌绝袖口中历来含糊而间断的词句竟变得顺畅起来。

“那贼子人唤烈焰,使得一手凶狠异常的双长枪,但那枪技并非中原各派所志,大抵是由塞外高人授之。敌方其余部将兵卒都不足

为惧,界凌院驻军可一当百用也毫不夸张,”说到这儿,戊师两眼一亮,赶紧补充到:“烈焰所用双头长枪并非常物,他就是靠着这个

冲破了我军的铁锁迷魂阵,活生生将我许多铁甲子弟划为两段。”

使枪?

凌绝袖眉头一挑,将右手虎口在外袍下摆的开叉处磨刀似地擦了擦。

“今日休战,戊师您就别惦记战事了,好好养伤。”说完,她又如来时一样,疾步走出帐外,也不理会身后翎绮沂是否能追上便直

接催了马,一路奔到两军对垒的最前沿——激流河边。

激流河是这数百里漠漠黄沙中唯一的水源,河面不足三里,河深未有人高,不发水时完全可以徒步趟过对岸,是条在江南水乡连渠

都比不上的“河”。

但,它是水源。

谁能趟河而过,攻上对方的浅岸,并将对方逼退十里开外,那么谁就获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同时,沿河两岸地势平坦,战败一方

即使想从河上游或下游偷袭都及其艰难,尤其在奔行十里地后无水续命的情况下。

“沂儿,”凌绝袖端坐马上,头也不回地问着身后:“你说是我立刻踏水过河去会会那烈焰,还是等晚些时候,待得他们过了河来

再浇水呢?”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握着碎魂枪的枪袋,话语冰冷,可眼中已透出了隐隐怒气,本就生得杀性四溢的眉心也幽幽泛蓝。

随着几声蹄踏脆响,翎绮沂缓驾上前与她比肩,望一眼河对岸,对着扬起的沙尘,笑道:“叫烈焰的人还是让他过一过水的好,且

今日有些热,你就不怕动起手来汗湿了衣服身上难受?”

“可他伤了我的护院僧,这是界凌院百年不遇的事。”

对岸已传来战鼓声,心知单刀赴会与诱敌深入没有什么区别,凌绝袖抿起薄唇,纤细的眼角也上勾了些许。

而这些个小动作,都逃不过翎绮沂的眼睛。

“你啊,就别假正经了,适才装一副凶相是给我看的呀?”翎绮沂不屑地嗤了声,左手捏着马鞭在凌绝袖身侧甩来甩去:“朝中谁

不晓得界凌院历来护兵如子弟。早年爹和父王出征时,带的都是朝廷的人马,要这么算下来,界凌院可是有两百多年没出过一兵半卒了

,堂堂十大护院僧就是想战死沙场也得有那个机会才行。”

正是因为两百多年没有过出兵的历史,所以外人根本无法得知界凌院到底在除北方蒙郡,南方佃郡这两个自封地就定下驻军数量的

郡部有驻兵以外,到底还有多少潜伏着的兵力。毕竟,多代武林盟主的出身地,想要募几个绿林来当兵,或者将兵隐藏为绿林,都不是

什么难事。

听得翎绮沂的揶揄,凌绝袖不禁脸上发烫,本就知道自己论起朝纲事来不如她,可今日那么一说,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连内务事都

不如她。

静坐在马上听那对岸锣鼓震天,声声催令夹杂在漫漫尘沙中,二人不急反喜,神态相似,都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德行,除了“脾气大

”和“胆子小”偶尔喷鼻子跺蹄子的声音外,只有泛着污浊气息的春风贴紧地面奔跑的脚步声。

沉默了好半天,凌绝袖这才回过神来,让堂堂绮颐郡主陪着自己站在战地前沿是件多蠢的事情,再回头,只见翎绮沂身上轻薄的紫

纱青罗早已汗湿,平日里素白的脸蛋在烈日下竟是蜡黄,于是她赶紧收了战意,托词午睡,便与翎绮沂一齐调头返回大营。

掌灯时分,就当凌绝袖还懒散地靠趴在翎绮沂腿上,不愿朝那桌“军粮”动筷子时,“喜报”传来:鞑犀人已渡河上岸,头马正是

烈焰。

“你怎么像没长骨头似的,一成天不是趴着就是躺着,就不能端正地坐会儿?”将一筷子冬笋送到凌绝袖嘴边,翎绮沂低声嗔着,

只是那一手端着碟子一手喂饭的姿势怎么看也不像在怪罪——要说怪罪,恐怕也只是在怪罪怀里的人不肯张嘴。

凌绝袖又瞧了眼桌上菜,心知翎绮沂已是挑出她还能接受的一样来夹,只好咬住已经沾上唇边的筷子头,含下那块冬笋:“这几个

月我都趴习惯了,你就让我多趴会儿,一会儿跟那劳什子还指不定得打到什么时辰呢。”

朝廷派来的人马还未开战便乱成一团,军中厨子落跑使得这桌菜就像没烹过的一样新鲜……

果然翎绮沂也不是万能的。

敌军过五沟——

探马回报,声音极为嘹亮,足以让人听出此人是个练家子。

敌军过四沟——

由于此地仍属蒙郡之外,所以没有建城。没有城,自然就没有城门,只能靠些临时挖起的沟壑来防止敌军骑兵的快速进攻,五条各

一里的长沟,所争的不过是个回环的余地。

敌军过三沟——

“将士们都后撤了吧?”

凌绝袖勉强抬眼朝帐外看去,一片通红火把海正从暗处慢慢涌近。

“你的话是传下去了,但你的心尖们都没听。战容说,他们要保护院首。”

蛮荒之地春里日夜温差极大,中午还艳阳高照,天一黑就有大风过境,没有火笼的帐篷里渐渐冷起来。翎绮沂轻轻将凌绝袖扶靠在

软榻搭手上,站起身理了理回营后换上的素白秋衾,回头问凌绝袖:“踏炎还是袭风?”话间,谢儿已一手搭一色外袍呈上阶前。

界凌院的院首服饰共有六个样式上百种花色,分在不同场合下穿着,但因她在尚未接手界凌院时便已封官加爵,所以宫宴和上殿时

用的青花红底白虎服和紫花黑底白虎服自然没了用场,而素黑和素白的两样日服则是家常服饰,除左半身纹虎是定式外,对底料暗花边

裁都没有特别要求。

六样服饰中最难得见到的当数做工最为讲究的两式战服,分是踏炎白虎服和袭风白虎服。

踏炎白虎服为朱红色,以金丝锦脱色后上染蛇血红石液,在织制时加入了夜明珠的粉末,半身踏炎伏虎在夜间会散出萦黄华彩,白

虎纹章四足所踏火焰在秘纺时更是用了加倍的萤汁,使得光芒倍展,无需火把照明也能在百十丈外清晰见得,常在攻敌时用。

袭风白虎服为纯黑色,底料用的是与黑云锦适出一系的天蚕丝,半身伏虎纹织成后浸入铁墨中,待得要穿用时才由铁墨缸中取出晾

干,除下后再次浸入铁墨缸,直到下次穿用。就是由于这道无止尽的工序,使得袭风白虎服在功用上酷似黑云锦,同时作为外衫,有纯

黑铁墨附着在衣料上,能够从各个角度将光线散射开去,所以在夜间即使现于火把海前,也叫人很难看清着衣之人,常在身处劣势时用

“该让胆子小穿踏炎……一会儿才好踏踏那鞑虏。”看翎绮沂一副要上来扒她衣服的样子,凌绝袖识趣地坐起,遣退谢儿,命人扯

下帐帘:“打仗原来那么麻烦的,还得换衣服。”喃喃撑起双臂,下巴一收,小嘴就噘了起来,眼眉间无辜又委屈,像是谁要将她鱼肉

般。

敌军过二沟——

“敌军立马到了,动作快些死得了你半条命啊?”

“一条。”

心目无奈望天,翎绮沂三下五除二将凌绝袖的日服扒掉,取过案上的战服就往她身上套:“你就是只毛虫,成日五体着地,还慢蹭

蹭地爬。”衣带的锁扣在后腰处,翎绮沂只得倾身搂住她,将手伸到她背后仔细系紧。

颈后的伤疤还留着呢……

虽然很平整,但那种太过剔透的肤色,终不是个安好的象征。

心里这么想着,眼里不觉湿起来,翎绮沂就势将头一偏,双唇便近水楼台地含住了凌绝袖冰凉的耳廓。

“唔……”

熟悉的麻痒漫溢周身,凌绝袖不禁像猫儿似的轻呜出声。

敌军过一沟——

“扬战旗。”

两人不约而同脱口,候在帐外领命的战容洛莫先后挥手向兵列,呼啦拉几百面印着“凌”“翎”的战旗便由旗兵紧握着的手掌中展

开,一时间战鼓齐鸣,震得浩浩河山亦剧抖若筛。

“你向岳父调了兵?”凌绝袖听着不熟悉的战鼓声,又想到适才翎绮沂下的军令,本就被轻吻逗弄得疲软的双膝愈发无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