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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君天下(47)

整个右掌刺入了凌绝袖左胸腹之间,来势之凶,力劲之大,在手刃劈进肢体后,连小臂都从肋骨之下刺透那单薄的脊背,从黑色布匹间

穿出,淋漓着鲜血落在翎绮沂惊骇的视线之中。

更阴狠的是,这招为双向刃,即侧手也是刃。翎绮沂只见那血红的手在穿出后立刻翻掌,与先前掌式成十字状抽了回去。

待得翎绮沂反应过来,闪指从背后封起凌绝袖伤口周围几处大穴时,琴王已被凌绝袖两下锐不可挡的斜掌轰飞出丈外。

“我本念你是师父最疼爱的徒弟……”凌绝袖看着趴在地板上正捏着光剩下丁点白骨的右臂疼得死去活来的人,吐掉一口鲜血,浅

棕的眸子转瞬变得赤红,声音颤抖却不虚弱,森森戾气爬上染血眉梢:“可……现在你不死都不成了。”

呵呵……

她笑。

笑声里的蛇般嘶音叫人听得毛骨悚然,背脊发凉。

逍遥多琴已被她身上的毒液侵蚀得右臂齐刷刷地凭空消失,连肩窝处的白骨都烧成了焦黄色,盈蓝剧毒正顺着他纠结着肌肉残丝的

蜡色断口爬上他的脖颈,爬进他的胸腔。

“我身体里的毒远不知比啸冰刺的毒强上多少,你料是周身涂满冰雪银屑挡了我的啸冰刺,就能挡了我的体毒?”凌绝袖说着,突

然出手,凌空劈断了琴王右颈至右胯的骨肉。

“啊——”

锲状肢体跌落,血洒一地。

“你杀了我……杀,杀了我……求你……”

琴王本被毒液封住知觉,并没有感到痛,只是看自己肢体被一点点蚕食害怕得哀嚎而已。

可现在他的右身叫人切去,根根断掉的肋骨被活动肌肉挤压,骨筒截断处流淌着黄白骨髓露出体外,如此恐惧与疼痛的纠结,你叫

他怎能不求死?

“给你好死是贬低我的人格,若是传出去我颜面何存?”凌绝袖尾指轻弹,几滴蓝液滴落烂泥般的断肢,顷刻将其焚化:“我要悠

悠闲闲与你边话家常,边把你的肋骨一根根拔出来给沂儿做梳子。沂儿,你说好不好?”

“用那种东西梳头我怕生虱子。”翎绮沂虽然担心她的伤势,却也知道此时不能抹她“雅兴”,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于是只解开她

的封腰,替她把外袍退下来,从背后扯去她的中衣查看伤口,并不制止。

待得凌绝袖身上冥黑的院首外袍与斑驳中衣滑落,瓷白羸弱的光裸双肩剥显,布满伤痕的女子躯干便落在逍遥多琴漫溢血红的黑瞳

中。

凌绝袖适时淡笑着弹指又激断他一根肋骨。

“好看吗?”她低头若无其事地瞧自己身体左侧那个冒着黑血的创口:“是我身上这些大洞好看些,还是我的美色好看些?”

逍遥多琴抽搐地仰倒在地,瞪大了无望的双眼,呆呆对着黯淡烛光中邪魔般的女子。

“你是女……”

逍遥多琴的最后一句话终究说不完,因为翎绮沂已不知从何处摸出了块板砖,顺手丢出去拍碎了他的头颅。

奏折

——你不要问为什么这样做,你只管这样做就行。

凌绝袖挣了挣缠在胸腹间的绷布,撩起轿帘看着颠簸中红墙金瓦的宫内风景,一线深长的叹息从她口中逃出,无法清明的脑袋隐隐

痛了起来。

她还能强撑着记住一些事,但其余的,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拼凑出原型。

浆糊般的脑袋瓜子。

凌绝袖自嘲地撇撇嘴……就因为这样,所以才让沂儿什么也不愿意告知的吧?

无论身体上有多贴近,心思却是南辕北辙,她的睿智,她的迷糊。

天可逆否?

她摇摆着,下不了决定。

但有一点是确切的,她不想要这“天下”。

天不该是一个人的天,而应该是各个人的天。

每个人眼里都应该有一片不一样的天。

就像她的眼里,天,就是那方小小的温柔乡,哪用管它是不是英雄冢?

反正她凑巧不是英雄,这种虚名还是留给别人去争的好。

“百官下轿!”

官轿停在下马碑前,凌绝袖被落轿声从神游中扯回,入宫门前她朝守在两边的禁军微微点头,就算回了他们屈颈示跪的常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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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位卿家可有奏本?”

平原帝和颜悦色地坐在龙椅上,并不知三日前界凌院内发生过怎样叫人望而生畏的事。

“臣凌绝袖有本一折,请皇上过目。”

早朝第一本,向来都不是参要事就是参要员。

百官惊愕地看着凌绝袖这个平时连早朝都不上的人头一个将奏本递出,心下不禁敲起了小鼓,毕竟谁也摸不清她光鲜的皮囊下藏着

些什么鬼主意,这可是个不拿自己脸皮当回事,也不让别人有面子的家伙。

过了一会儿,平原帝看完折子,也不表态,只差宫人将奏折递给了站得离他最近的王汐。

“此事暂且压后,倒是朕有一事,需问明镇国将军,且还有一事,需劳动镇国将军。”

凌绝袖对他要说的话早是心知肚明,但不好戳破,于是恭顺地弯下腰身听命,也不顾绯红官服下的伤口正由于压迫疼得她冷汗直流

“朕听闻日前镇国将军与西山琴王比试,不知镇国将军可否将其通报一二?”平原帝比凌绝袖年纪稍大些,却也恰当爱琢磨的岁数

,少年人的好奇心被吊着,终是不爽。他问王汐,王汐支支吾吾说不清道不明,他想问凌绝袖,凌绝袖又成天借故这事那病的不上朝。

叫人去请,人派出去了便有去无回,纵是回了,也光报凌绝袖去向不明。

王汐那日被凌绝襟掐着,直到半夜三更才摸着脖子回到左相府,第二天神志不清,自然皇帝问什么也答不上来,且就算他清醒,又

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连激战场面都没看见,光被个小丫头“钳制”了一天?

“琴王重伤臣,臣情急之中忘记收势,错手杀了琴王。”既是诏告百官,那就意味着生死状已签,她没什么可隐讳的。只可怜五使

在梁上看她那云淡风轻言谈,卑躬屈膝举止,几乎要憋笑憋出神经病来。

平原帝一惊,轻声问:“那……琴王尸首现在何方?”

凌绝袖依旧稳如泰山:“皇上您是知道的,界凌院历来杀人不留尸,一来可免战事间断,二来可免瘟疫爆发。”

经她这么提醒,平原帝突然想起了鞑犀一仗,鞑犀使臣是怎样大哭大闹地要求仲景谨守交战约定,不毁兵卒尸体。

“哦……”

可小皇帝还是好奇那些尸体到底怎样消失的。

凌绝袖实在难顶腹间疼痛,便将腰稍微直起了些,眼神一飘,正好看见王汐正握着她所呈递奏折,脸色突青突紫的奇妙景致,嘴角

不由勾起来。

那本厚厚的奏折从头到尾书写的也是他斑斑劣迹,且说得有凭有据,时间地点样样精细,证人证词毫无遗漏,要是交给茶楼里说书

的先生,那估计得添油加醋地十天半个月也讲不完。

“皇上说还有一事要交代臣,还请明示。”

她腰疼,头疼,肚子疼,四肢酸软,眼皮子打架,要是再这么站下去,她真怕自己会憋急了咬人,或者直接倒头睡在这大殿上供人

参观浏览,此刻她只求小皇帝别再那么磨磨唧唧的,赶紧说完了事。

“啊,是这样的,”平原帝从皇案上拿起一张几乎被蝇头小字布满的金栗笺,照本宣章似地读到:“近日来,出使洛国之朝官屡有

回报,言洛皇有意派兵犯我仲景。”

玉千斩现在都不知道和小情人在哪儿翻腾着呢,凌绝袖无奈地沉默,心里是他读一句顶一句。

某妻管严的皇帝倒是想犯仲景,可问题是她也得有那骨气忍得了一辈子不上某皇妃的床。

“戍边将士屡遇偷袭,死伤无数。”

那是与你有分桃之嫌的左相大人干的好事。

“辅国将军许至阳已身受重创。”

谁让他习艺不精还爱装风流潇洒,每次都喝醉酒上战场?

“遂命一品镇国将军凌绝袖亲率界凌院麾下大军前往仲洛边境。”

真是没完没了啊……王汐,王七加一大人,还特意指明要界凌院的子弟兵去送死。

“朕盼尔等不日凯旋而归。”

平原帝脑子都不用动地念完王汐捉刀代笔的令辞,眼睛又盯着“罕见”的凌绝袖,瞧个没完。

大殿上一时鸦雀无声,似乎都在等凌绝袖点头答应——一个被百官参了又参的大员,就是再混世也应该晓得要赶紧将功赎罪的吧?

更何况凌绝袖还是武官世家出身,奔赴沙场本就是其义不容辞的事情。

谁料到凌绝袖听完,突地双膝着地,单薄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右侧倒去,手捂在腹间,满头冒着冷汗,纵是牙关咬得咯咯响,也无法

控制地逸出声声凄惨的痛吟。

众人瞧平日里邪神般的人摆出这架势,均奇怪得很,平原帝见了,也探头向前问到:“凌爱卿怎么了?”

血,血!

凌大人流血了!

朝上武官不多,大抵是些手无缚鸡之力,靠一点从八股中抄来的段子混官职的文人骚客,自幼奉行着孔老夫子箴言“君子远厨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