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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君天下(75)

即使六嫂嫂一贯正确,可她这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谁让顾锦文都不肯明白告诉她。

这个问题算得尖锐,翎绮沂沉默半晌,不好再装听不懂,只好拉起凌绝襟的手,一直走到松林尽头的园中园,指着林立在湖中的假

山:“襟儿自信能一掌粉碎这假山么?”

凌绝襟摇头,眼中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困惑。

“我也一样的。”翎绮沂从脚边拾起一块鹅卵石,揉成沙末儿,掬在掌心,呈于凌绝襟眼前:“可我能碎了它。”

“言祸如虎,积土成山,不斩小数,难平此风。你袖哥哥你是晓得的,这几年一直以怨声载道为喜,我若再放任,皇权何在,君威

何在?况且,那七八十人乃对着圣旨骂,对着禁军骂,历朝历代此罪亦是当诛,不杀,留着便是反军之将。”翎绮沂洒去手中粉尘,正

色望向凌绝襟,明眸中有种不怒自威的霸气:“开朝皇帝,哪能心慈手软,仲景与其痛个三五十年,不如快刀斩乱麻,肃清腐坏再行修

缮。”

她知道,如此局面怨不得百姓,可臣不亡君亡,让那死去的七十六人中谁来,也不可能将仲景开拓到至今日地步。

杀是为了活。

帝王之道,本来就是后世骂得,今世说不得。

翎绮沂看凌绝襟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不忍心让小丫头在正值挥洒青春徜徉欢海之年领会这些个无奈,于是掐去后话,半调侃半关

切地探手去摸凌绝襟的额头:“襟儿今日是病了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小丫头惯来没心没肺成天最喜找人比武,若说她来找自

己是为了拼力气砸石头就好理解得多,可张口就提国事绝对不像小丫头的做派。

还好,没发烧。

只是冒了点汗而已。

翎绮沂收回手,自顾坐到廊栏上,笑意汵汵地等着凌绝襟招供。

凌绝襟忸怩着不想说,但瞧翎绮沂明显是摆了张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的脸,只好咬咬舌头含糊交代:“昨夜我与小锦打赌,赌六

嫂嫂会用何种手段匡扶社稷,我赌柔,她赌刚……”最讨厌六嫂嫂那么聪明了,好像天下事没有她不知道的,只有她不想知道的,明明

现在是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却怎么看也叫人觉得她满肚子坏水不多时就要洒出点儿来。

“哦……那你们打完赌后做了什么呢?能告诉六嫂嫂么?”

翎绮沂故意猥琐地紧盯凌绝襟脖子不放,眉毛还一挑一挑的。

虽然她没有看到什么,不过……

果真,凌绝襟听完这话后,立刻拉高领沿,小脸一下红成指天椒。

六嫂嫂是千里眼么?在界凌院做的事她也知道?

想到这里,凌绝襟不由得脊背发凉,但她性子比凌绝袖活泼些,不至于抱头鼠窜,只是跳脚大喊:“睡觉!睡觉!”

夜里聊完了当然是睡觉,但睡前做什么,她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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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绝襟气呼呼地回到界凌院,猛推开自己房门,看见顾锦文正衣冠不整地躺在床上看书,不免再次想起翎绮沂的调侃,一时又羞又

恼,砰一声关起门来,跺着脚走到床前,指着顾锦文的鼻子:“说!你昨晚上都做什么了?!”

顾锦文看她气势汹汹,还真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抬眼看着床顶努力回忆半天后,她无辜地叙述起来:“昨晚陪你读书,读完书

跟你打赌,打完赌亲你,亲完你抱你上床,上了床帮你宽衣解带……”

“不是这些!”凌绝襟的脸本来就还红着,再被她用这种客观的态度提起夜里的事,真恨不能一掌拍死她,“我不是说过不许在我

脖子上留印子的么?!”

玉千斩和顾锦文这表姐妹俩一人一个闺中趣味,玉千斩喜欢咬人,顾锦文喜欢留吻痕。

平日凌绝襟在界凌院待着,除了练功就是读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就懒得搭理她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了些什么,但由于昨夜她

寻思第二天要进宫找翎绮沂求证打赌的事,所以特意嘱咐过顾锦文不许乱来。

“冤枉啊!我没留!”

顾锦文噌地从床上弹起,拉过凌绝襟拨开她的领口查看,“你说这个呀,”在靠近锁骨的地方确实有个小红印子,但衣襟遮着,按

理没那么容易被看见,除非凌绝襟弯腰或侧坐。她仔细瞧了瞧,发现印子有些浮起,心里已是明白了七八分,“你挠挠看痒不痒?”

凌绝襟乖乖拿食指挠了挠,点头应道:“痒。”

顾锦文握起书卷,又躺回床上,鄙视之情暴露无遗:“笨蛋,你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被秋蚊子咬了,还被无良的翎绮沂骗了。”

秋天的五花蚊子,一口咬下去,鼓起的大红包远看还是跟吻痕有些相似之处,但别说那个位置翎绮沂看不到,就是看到了,凭她那

火眼金睛,还辨不出红肿鼓包和皮下出血?颜色都有深浅之别好不好?

拜托,她又不是像她长得那么清纯。

“你问出你那个六嫂嫂打算怎么匡扶社稷没?”

喝茶喝茶。

凌绝襟这一天过得实在不怎么样,胸口怨气难平,自然懒得搭理顾锦文,只拿起茶杯似与茶水有仇似的倒一杯,干一杯,直到把壶

里的茶水喝光才坐入椅中,瞪着顾锦文那双在任何时候都深情款款的眼睛,摇头。

“六嫂嫂说的比你还含糊,你们这些皇族是不是从小喜欢掉书袋搬古训偏不说心里话呀?”凌绝襟忿忿不平。

顾锦文是这样,六嫂嫂也是这样,郡主都这般德行了,皇帝还了得?幸好她不常见平原帝,也不熟悉洛国的头号妻管严,否则光听

他们讲话自己就得闹心而死,更别提什么揣摩圣意。

“你问她什么,她怎么答的?告诉我,我解释。”

顾锦文被凌绝襟瞪得浑身痒痒,干脆转过脸去躺平,把手垫在脑袋下,闭起眼来仔细听凌绝襟复述翎绮沂的一字一句。

拿起茶壶,凌绝襟准备给自己润润喉,却发现茶水早被她喝了底朝天:“就那么多了,临出宫前六嫂嫂还嘱咐我对你好些,别小看

了洛国智囊怜策郡主。”

怜策郡主……顾锦文默念了两遍这个沉寂了十年的衔号,突然笑起来。

“襟儿,你的六嫂嫂真奸商,算盘都打到我头上来了。”

关于“算盘”,凌绝襟没听明白,可她被两个皮肉雪白腹中黑的郡主耍了一个早上,此刻也没心思去弄明白,瞟了眼正笑得花枝乱

颤的顾锦文,便出门寻水去。

果然是翎秋恨最欣赏的堂妹啊……

顾锦文笑叹。

连她这个为了避开纷争而躲到仲景的人都不放过。

不若

冬至这天,一场瓢泼大雨从清晨下到傍晚也没要消停的意思,浓云笼罩着仲都,但盖不住满街饺子的香味。

翎绮沂不知不觉已在书房中待了整天,直到洛莫为她掌起烛火才回过神来。

放下手中奏折,揉揉发紧的眉头,她闭起眼,陷进狐皮软枕中:“绝袖呢?一天没见她来缠我。”今儿个是怎么了,呆子也不来催

睡觉,若是平时,天还没黑就该来找她嚷嚷着要回房了。

“郡马晨起便不见踪影,估计是到哪儿躲着吃饺子去了。”

洛莫历来鄙视凌绝袖那种但凡遇见好事坏事都会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享受”的天性,从前是这样,脑子坏了也这样,莫非凌家祖上

与鸵鸟有染?否则怎么会生出这种性格的子孙。

翎绮沂听洛莫说到饺子,刚开始还以为是御膳房备了饺子给凌绝袖做晚饭,后来听窗外夜雨不停,寒风瑟瑟之声,细细一想,方忆

起今日冬至。

放下手中公文,她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抚了抚袖口雪白短绒,交代洛莫几件次日要办的事,便步出书房去寻凌绝袖。

说凌绝袖躲起来吃饺子,她不信,因为凌绝袖并不喜欢吃饺子,老早前便总是在冬至这天躲晚饭,为的也是避开这顿吃了委屈自己

,不吃委屈厨师的饭,照她的说法,要死死道友不要死贫道。

呆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躲饺子不用躲得那么隐蔽吧。

她在夜雨中穿梭,薄锦下摆被打湿,也全然不觉。

正殿没有,启德殿没有,练功房没有……她几乎找遍了凌绝袖常待的地方,就是没发现凌绝袖踪影。

莫非回界凌院了?

翎绮沂在空无一人的廊栈中站定,低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她怕是连界凌院是什么都忘了,怎么会自己跑回去。

或者……被玉千斩拐去龙凤楼?

也不会,玉千斩行事虽无章法,却有分寸,不会不知会一声就带她出宫。

再或者……

就在翎绮沂苦寻无门,正摸着唇角琢磨时,一道蓝光闪现在她眼前雨幕上。

黑暗最浓之处,隐隐约约透出个羸弱人影来。

“绝袖!你在雨里做什么?还不快……”翎绮沂等不及说完,人已闯入雨中,拉起凌绝袖的手臂就要往廊栈里拽,可凌绝袖活似根

木头桩子,她根本拽不动。

呆子是淋得烧坏脑袋了么?

这可怎么好,本来脑子也就仅比鸡脑大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