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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君天下(9)

多说些关于凌绝袖的近况。有回,翎绮沂使坏,谎报说凌绝袖又开始高热不退,这下可真忙坏了那些忠心耿耿的下人们,膳房里的厨子

甚至还为这开了个不大不小的会,力求做出最能让凌绝袖下口的东西,等次日翎绮沂都快忘了这谎时,只见人抬了四十八品甜,四十八

品咸,一十二品酸,一十二品淡满满十张八仙桌的吃食送至房门口,害得凌绝袖也得在屋内假惺惺地咳嗽呻吟,为她避祸。

“今日起身就是为了和大家吃顿团圆早饭的,你下去吩咐声,让他们准备一下,吃完早饭全院一起上九宫山去沾喜,是界凌院的人

就都得去,院里沂儿会让王府的人来守,晚上我和沂儿在衢河府包了几支画舫,咱到初三为止都醉生梦死去。”

凌绝袖身上的烧伤没等夏天就已好了个七七八八,但身子尚未完全恢复,话说得长些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得老管家心里着急又

不知该怎么办,只有朝翎绮沂望。

“她没事的,就是有些气短而已。”

翎绮沂扶着凌绝袖,着一身粉青色麒麟锦,眯起的眼睛里闪闪亮亮透的明明是些坏水,相比,在她臂中栖着的凌绝袖就明净多了,

黑底紫金边绣着白虎的院首便袍被改瘦又改瘦后架在身上,眸子中纯纯涩涩,跟院里下人们的孩子们看见院中焰火时的表情殊无二致。

“那奴才这就吩咐下去。着各位少爷小姐上厅给您二位参礼。”

老管家说完便急忙退了下去。

界凌院平日里规矩不多,就只这大年初一早上的过堂礼颇为繁琐也最为重要,凌绝袖从小耳濡目染,知道这规矩最好别坏,只得被

翎绮沂半威逼半利诱地扯起来,换了一身让她看起来顺眼的衣服“踏”出屋来。

从随身携带的药瓶中取出一颗定气丹放到凌绝袖口里,翎绮沂环近臂弯中的人,有些好笑地盯着她看,直把她看了个面红耳赤才作

罢:“这才对嘛,院首的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一会儿上厅的时候小姑子还不知要怎么数落我呢。”翎绮沂得意地撑起凌绝袖的肩,一

手置于她腰上,一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让她能更舒服地前行。

这两月被欺负得渐渐长了脾气的凌绝袖被她搀着,双脚似乎只要象征性点地便可,根本无需费什么力气自然有精神跟她叫嚣:“逗

我取乐很好玩是吧?等改日我又能上天入地了看我怎么修整你。”

“修整我?没我你可是得天天晚上用夜壶了。”

“修整你跟夜壶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啊……”

小两口沿着蜿蜒长廊一路斗着嘴,一路欣赏松廊的青松,柏廊的翠柏,梅廊的红梅,桃廊的嫣桃,偏偏就是没注意到在那廊边的阶

梯上,不知何时已开满了许多翠黄嫩黄的凤尾兰。

寒寒北风吹来,那凤尾兰凭借着自己柔韧的身子应风舞动起来,黄色五花瓣上附着的花须更是有夺人之姿。

“凌绝衼携内人多罗郯氏及子女二人祝院首院首夫人四季安康。”

“凌绝裬携内人李氏及独子祝院首院首夫人四季安康。”

……

“凌绝襟祝六哥六嫂四季安康。”

“凌绝袍祝六哥六嫂四季安康。

凌家在凌绝袖这代共有嫡生八人,按界凌院规矩,若是兄弟比院首大,则在大礼上称院首衔号,若兄弟比院首小,则需循着家规叫

。这开春过堂的大礼,一是为了把界凌院散在各处的子孙都聚到一起,二是为了重新让个人审视自己的身份,不可数典忘祖,做出对不

起界凌院的事情来。

由于背脊上尚有几块面积较大的伤口未完全愈合,凌绝袖与翎绮沂本应是高坐正座上受礼的形式也改为了站在阶下对行鞠躬礼完事

,只有三个小辈恭恭敬敬跪了下来,端正地行了磕头礼。

“呵呵,不想络邥都那么大了,长得快赶茶几高了。”凌绝袖慈爱地摸了摸大侄子凌络邥的头,笑对凌家长子凌绝衼:“大哥近来

可好?一年未见,您可是愈发强健了。”

凌绝衼自幼生长在胡地,习练的是传统的胡人硬功夫,与院内任何一个兄弟所习练的心法内功都不同,所以看上去自然显得强壮许

多,其妻多罗郯氏正是域外最负盛名的织坊密师多罗郯酃而丹的女儿,当年凌鹤涧寻访密师为庆世公主织造麒麟锦时便与他订下了凌绝

衼的婚事。

“谢院首关心。为兄自当为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凌绝衼听完凌绝袖的问安倒身就要跪,硬是被翎绮沂伸出空着的手定定扶牢,双膝距地不过半尺却一分也不能再降下。

借着堂上明亮的烛光深深看了眼翎绮沂,感谢她的贴心,凌绝袖继而顺着翎绮沂的腕扶起了凌绝衼:“大哥,你我兄弟情分,何须

如此,再说我有伤在身,若是各位兄长都以您为效,那今日这过堂礼怕就过不了堂了。”

“袖哥哥,那我拜的话你和六嫂给不给利是呢?”斋菜的香味和凌绝襟的话语一起飘来,满屋子人顿时哄笑起来,原本严肃的气氛

,在她这一句女孩儿撒娇的话后被完全扫到了大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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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山是距离皇城最近的一座高山,山上的九宫寺常年香火不断,每逢大年初一和乞巧节,九宫山上来往的善男信女更是接踵摩肩

,当然,上山的人并非都是来烧香求神,只缘这山上还产了种名为饮相思的茶叶,这上山一路,便有了许多茶肆茶楼。

逢年初一到山上去沾喜气,也是界凌院长久以来的规矩,只要这年没有大丧大祸,院首就必须要带着全院人上山。

就在众人还在努力登顶时,凌绝襟发现了一个非同小可的问题,于是赶紧扯过管家:“袖哥哥和六嫂哪儿去了?”她们既没有乘轿

,也没有在人众中,凌绝袖是院首,若她不在,这喜气就谁也不要沾了罢,只寻她去便得撞衰运了。

“六少爷让奴才在您问起时告诉您,她因有伤在身,就不随众了,等午时几位少爷小姐都登了顶再言其他。”

老管家自是有身好功夫在,但这一路上谁的事他都得顾着,不免有些气喘。

“再言其他是个什么名头?她如今坐卧皆不如意,要如何登顶?!”小妮子被凌绝袖的话气得一跺脚,急急施了轻功赶到院众最前

,找到凌家老幺凌绝袍,生拉硬拽地把他拖出了喜庆的营列,弄得凌绝袍一头雾水:“七姐,我又闹什么麻烦了么?”

“这节骨眼你惹事于我何干,是六哥六嫂不见了。”

凌绝襟一身华袍,衣饰银线素丝柏叶,袖口滚绒兔毛则干脆被她当作了此时擦汗用的玩意儿。

凌绝袍年纪虽比凌绝襟小上两岁,但因常年被一干兄长严教着,自然有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只见他长袖一甩,鼻间发出一声嘲讽

的嗤气,遂不屑地瞥了瞥山顶:“六哥有六嫂照顾着,七姐倒是瞎操什么心。”想那六嫂是何等风华人物,六哥落在她手里,能出了半

点差池?说完,他也不等凌绝襟回应,扯起凌绝襟的衣摆转身便几溜小跑,又插回到了一群兄弟间。

凌绝袖养伤期间,翎绮沂已为界凌院众捧了个囫囵,院中原本应由院首处理的事情,到了她那儿照样能处置得滴水不漏,白天她忙

着给凌绝袖换药按摩,晚上她便将禀事的书函取回房中与凌绝袖一齐商讨院中各部紧要。

节前,院中有许多各个管事无法定夺,凌绝袖又懒得搭理的琐碎事情,都是由她拿的主意。

待界凌院一行人登上山顶进入九宫寺时,凌绝襟才知道了自己这位嫂嫂的可怕。

那趴卧在后殿软榻上端着茶杯气定神闲品着香茶的主儿,不是凌绝袖还是谁?她的锦袍纤尘未沾,与早饭时看起来殊无二致,靴子

搁在扶马阶上也还是那纯粹的黑绒色,头上的翡翠紫云钗端正而规整,气息缓缓面色稍红,分明她根本就无须举步即上得这山来。

这一路,她非但没有吃着苦,反而轻松愉快得紧呢。

见翎绮沂从屏风后端出新茶器来,她便撑起了身子,众人还当她是想去接那茶壶,几个身份高些的下人急忙迎上前去要代劳,谁知

她竟也不管翎绮沂手中正端着的一大盘叮铃当啷玩意儿,伸手便将翎绮沂拉了坐,继而将她颓颓的脑袋往那人腿上一搁,全当心安理得

用手背拨开遮挡视线的茶杯,凌绝袖含笑看着这殿里熙熙攘攘的数百院众:“沂儿已置了茶点,大伙儿就暂且在此处歇了,待午后

清静些时再行香礼如何?”

她面带倦色,一看便知是饭后疲。

翎绮沂被她弄得有些尴尬,只得低着头佯装品茶,目光却怎么也不能在茶杯上驻下,终是越过了那瓷白去找膝上那人细毛绒绒的耳

朵。

这儿虽是后殿,却也没能彻底挡去前殿的喧嚣,新年里又是爆竹,又是锣鼓的,直闹得这殿里也严肃不到哪儿去。

要放在往年,必是凌鹤涧高坐主位给各个子女派香的,那气氛虽有些古怪,但多少能显出界凌院应有的地位,而今,凌绝袖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