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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天香:北宋女官香药帝国(24)

但赵似那句话似乎起了作用,太妃打量着蕙罗,眼神柔和了许多。蕙罗梳头的手法也像是令她感觉颇惬意,少顷,她对蕙罗薄露微笑:“你这丫头手确实巧,怪不得官家留下了你。”

蕙罗欠身应道:“奴婢愚拙,全赖官家宽仁,才能留在福宁殿中。”

“他要真宽仁,还轮不到你去给他梳头。”太妃一哂,瞥了瞥赵似,又道,“我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蕙罗垂首继续为她篦发,不敢接话。太妃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几日官家精神好了许多,我瞧着应该跟你梳头的手法有些关系……听说他昨日兴致好,还去后苑走了走,给两处新建的殿阁取了名……后来我去看了,觉得那俩名儿挺怪的,一个叫‘迎端’,一个叫‘受厘’……”

她把“受厘”的“厘”念成“离”,其实这里应该是念“禧”。蕙罗昨日听赵煦讲解过“受厘”之意,因此听太妃这样说,心里明白她念错了字,却也没有指出,依旧浅含笑意一壁梳头一壁继续倾听。

而那边厢的赵似倒又打破沉默了。

“那字不念‘离’,念‘禧’。”他淡淡道。

“你道你娘不识字么?”太妃愠道,“那字明明是厘,毫厘的厘!”

赵似解释说:“‘受厘’的典故出自《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原文是‘后岁余,贾生征见。孝文帝方受厘,坐宣室’,宣室是未央宫前殿正室,而受厘的意思是祭祀后接受皇天福佑,这里的厘应该念禧,乃祭祀福胙之意,你读成‘离’就错了。”

太妃见儿子如此直言其错误,面上难免有些挂不住,遂扬声斥他:“你以为读过两本书就了不得了?连你娘都敢取笑!”

赵似道:“我只是说出个事实。每次你说错话我都不曾笑过,只是指出而已,是你自己觉得我在笑你。”

太妃怒道:“天下哪有儿女指摘父母错处的道理!”

赵似又直言道:“若我不指出,你下次还会犯这样的错误。你说错的话我听了可以不取笑,但若被外人听见,他们的反应就未必会和我一样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错,却又不看看自己平日能做对几件事!”太妃示意蕙罗暂停梳发,索性坐了起来,拍着榻沿面对赵似数落道:“你虽比姐姐多读了几本书,但为人处事全不通情理,真真不懂事……我还想问你呢,上月梁都知庆生,姐姐拟了一份礼单给你,让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加的,你却为何非但不添,还私下减去了其中一斛白笃耨?”

她说的梁都知是如今的入内内侍省都知梁从政,继张茂则之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宦官。而言语中提及的白笃耨是指出自真腊国的笃耨香。此香属于树脂香,其树状如杉桧,而香藏于树皮之中,自老树中自然流溢出的香脂色白而莹,虽盛暑不融,名为白笃耨。若至夏月以火炙树枝,令其脂液溢出,待冬月凝结而收取的则名为黑笃耨。笃耨香不易得,尤其是白笃耨,每次真腊国进贡,不过三斛而已,而朱太妃为梁从政庆生便赠一斛,实属一份厚礼。

听太妃这样问,赵似垂着眼帘懒懒地答:“梁都知年纪大了,又不爱名香,你何必送他这个。”

“人家梁都知这几十年在宫中什么没见过,若送他参茸金玉之类,他能入眼么?而白笃耨今年只得三斛,我便送他一斛,好歹也算送得出手了。”太妃道,和缓了些许语气,又说,“何况,梁都知不爱名香,章相公却是爱的。他们往来应酬,梁都知也可借花献佛……”

这章相公则是指当朝宰相章惇了。赵似闻言目露厌色,道:“我就是不喜欢你在礼单里塞这么多门道。回头被别人知道了,还道是我送的。”

“就真是你送的又怎样?只许某些人往枢密院送,就不许你送到中书门下?别人还没说话呢,你就忙着假清高!”太妃冷笑道。见赵似无语,她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试图劝说,“你这孩子就是未经历练,不懂世态人情,而今你也不小了,你哥哥又是这等情形,这些事也该学学了……上次你私下减去那白笃耨,我起初不知道,还跟梁都知说起,问他用了没有。当时他愣了愣,但毕竟是我阁中旧人,很懂眼色,马上说收到了,很喜欢。我回头细想他神情,放心不下,又去查看了礼单,才发现你撤掉白笃耨的事……好在梁都知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这臭脾气,不会跟你计较,若换了旁人,还不知该怎样多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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