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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川(85)

凌意顶着滚烫的面颊一言不发,睁眼直到天亮。

周六那天厉醒川破天荒没回继父家。

在外面开车兜风到很晚,他直接去了两人租的房子,冲了个澡后翻冰箱找东西,这才看见里面的纸条。

“卤牛肉不用加热,保质期八到十天。”

“玉米粒和火腿炒过了,保质期不确定,吃之前闻一闻。”

“面包的保质期还剩两天,吃不完记得扔掉。”

他微微挑眉,伸手去拿每晚都要喝的气泡水,却见玻璃瓶身间还夹了一张便利贴,像是隐藏彩蛋。

上面写:“凌意的保质期到永远。”

当晚睡在床上,身边没有凌意。厉醒川枕着手臂,一直在想这句话,和写这句话的人。

第二天周日,跟谢思昀一起去找导师。从教学楼出来,阳光耀眼。谢思昀作势要攀他的肩,“下午一起吃饭?”

他不动声色挡开:“也行。”

“什么叫也行,凌意不在我就是你的备选?听听你这勉强的口气……”

两人迎着夕阳肩并肩下阶梯,背影意气风发。

大四已经没多少人吃食堂,他们也不例外。常去的那家粤菜馆开在隔壁街,美院门口,步行一刻钟左右。

路上谢思昀问他:“昨天回租的房子睡的?”

“嗯。”

“凌意不在你怎么回去了,你不是最烦那房子的霉味吗。”

“习惯了。”

“得了吧,什么习惯了,你就是想凌意了。”

厉醒川手插进裤袋,摸到昨晚从冰箱里揭下来的便利贴,不经意恍了神。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就是想凌意了,所以才会回那儿睡。”

他拿出纸来用手抿开,懒懒反驳:“一周见五六次,有什么好想的。”

“你拿的什么?我看看。”

谢思昀伸手去要,他没给。刚走没两步,肩膀忽然被人一拍:“快看,凌意!”

转头的一瞬纸条已经被抽走。

“这是谁的字?还怪好看的。”谢思昀展开端详,笑得饶有兴致,“什么意思啊这话,我怎么看不懂。”

一个人的保质期到永远,意味着什么。

“跟你没关系。”厉醒川板着脸夺回,面无表情地叠好收入裤袋,自此手不再拿出来。

快走到餐厅门口时,谢思昀忽而又猛拍他的背:“凌意!”

厉醒川啧一声:“有完没完。”

“真的真的,这回是真的。”他被强行转了个方向,“你看,那个不是他是谁?”

隔一条马路,一个瘦削年轻背影穿着浅白色连帽卫衣,怀里抱着装满画的纸箱,正踩着方砖慢慢往南走。

只有背面轮廓,看不见长相,但厉醒川还是一眼将他认出。

凌意走路有一个习惯:不看人,只看路。他的头总微微低着,视线落在脚尖一米范围内,好像地上有钱似的。但他的背总挺得很直,身量纤纤,步子轻盈平缓,并不是畏缩神态。

“喂,看入迷了?”谢思昀肘他一下,笑着调侃。

厉醒川收回目光继续往餐厅走。

不出十秒,脚下忽地一顿:“晚饭你自己吃吧。”

“喂——”

伸手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谢思昀就见他转身直奔凌意的方向追去。

天渐渐变暗,夕阳再三徘徊,终于还是淡下去,换成夜晚浓墨重彩登场。

不到两公里路程,凌意步伐缓慢地走了快半个小时。经过小区里的垃圾站,他顿足站了半晌,然后毫无征兆地将纸箱掷下。

嘭的一声,所有曾经珍视的画通通进了垃圾桶。

厉醒川在不远处蹙眉。

扔完东西,视线里凌意发了会儿呆,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隔着三十米距离,不远不近。明明只要走过去就能见面,这一刻厉醒川却忽然觉得,凌意好像在他无法触及的某个世界,一个错神的工夫就会消失无影。

他拿出手机,拨出那个滚瓜烂熟的号码。

大概是感觉到震动,凌意身体微滞,慢慢把手伸进上衣口袋,然后就停住了,一直响到挂断也没有接。

厉醒川拿下手机看向屏幕,再抬起头凌意已经空手走进单元楼。

夜色缠绵,树影婆娑。

他走到垃圾桶前,挽起袖子拾起所有的画,又找了辆车把它们统统运回宿舍。

三个小时后才回去。

客厅没开灯,电视机在播节目,凌意抱膝坐在沙发里。

“你在家。”换鞋时厉醒川神态自若,只有袖子还高高挽着。

“嗯。”

“不是说周一回来。”

凌意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如堕泥沼。他先是吸气,然后缓慢地呼到身体外,用尽力气拼命压抑着什么。

厉醒川这才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