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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川(90)

“妈。”

凌意剪断话锋。

“嗯?”

他做了一个缓慢的深呼吸,低低地弓着背,像是回到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

“你也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这话突兀,以至于凌素慧愣了几秒,然后才用一种尴尬、并且微微嗔怪地语气道:“妈都老了,哪有什么自己不自己的,你替妈把生活过好就行。”

凌意没再多说什么,但这通电话仍然勾起凌素慧的隐隐忧心。

知子莫若母,她直觉今晚的儿子有些不对,似乎忽然收起所有锋利的锐角,短暂地袒露了赤裸情感。

她当然猜不到凌意是要走,只是推测要么是病了,要么是找工作压力太大。到底放心不下,第二天清早起床就做了几样能久存的菜,带着几百块钱现金坐上了去临江的大巴。

至于凌意,翌日他一切如常。

飞机是下午四点半起飞,只要两点能坐上地铁就行。为了不引人怀疑,早上他照旧去画室画画,午饭时间跟同学简单地吃了一点,然后才说自己有些不舒服,想回家歇一会儿,恐怕下午不能来了。

天是蟹壳青,乌沉沉的云层积郁,暼旧的太阳躲在后面。走到一半,他停下来查看傍晚的天气,确定不会下雨才把手机重新收起来。

在这里没住满半年,置办的东西不算多。到家以后垃圾通通打包拎到玄关,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箱和背包也提到门口,最后一遍检查水电跟燃气阀门。

万事皆办妥,正给房东编辑短信,大门忽然被人拍响。

他手指一顿。

知道这里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个时候谁会来?

只可能是——

“醒川?”

拍门声停下片刻,有人嗓子低沉:“嗯。”

隔着一道木门,模模糊糊地听不清。

是不是忘带钥匙了?

他眉梢微动,匆忙过去开门。

“你怎么——”

开门的瞬间一股刺鼻烟味猛地窜入。他神经一凛,当即便要关门。

“老子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一只粗糙皲裂的右手,五指发力掰住门框,活像要将门板掰碎。

居然是杨斌!

狭窄的楼梯间里,他嘴里还咬着烟,从阴暗的光线中掀起两边眼皮,大腿强行往前一顶,瞬间生生挤了进来。

“你来干什——”

“你出去!”

推搡间凌意被他逼得步步后退,没几步腰就抵在了木制鞋柜上。

“这里是我家,你这样闯进来我随时可以报警!”

“你报一个试试。”他掐了烟就往地板上一摔,“户口本上我是你爸,一道门就想挡住老子?”

凌意转开脸,蹙紧眉避开他粗重的呼吸。杨斌伸手想去掰他的脸,可视线一撇,却看见门口的行李箱跟大背包。

“这谁的东西,你的?”

墙上的钟摆在走,已经下午一点半。凌意浑身关节紧绷,收在背后的双手摸到钥匙无声攥紧。

见他不说话,杨斌狠狠瞪他一眼,蹲下粗暴地拉开行李箱拉链。箱子一摊开,里面赫然便是眼熟的衣服和画具,整整齐齐塞满整个空间。

杨斌唰一下站起来,一脚将箱子踢翻在地:“你收拾行李想跑?老子上回怎么跟你说的,你他妈的当耳旁风!当耳旁风是不是!”

眼见东西被他打翻,凌意胸膛剧烈起伏,扑过去右手猛地一挥,锋利至极的金属钥匙划开皮肤,一泼血星登时飞溅。霎时间杨斌只觉得脖间一阵尖锐的刺痛,本能地出手格挡,挥臂力道极大。

当即便听咣啷一声,凌意身体急剧后仰,后脑在冰凉的墙面磕出重重的响动,手中的钥匙也被打飞在地。

“嘶——!”

杨斌伸手一抹,掌心满是鲜血,顷刻间勃然大怒。

“妈的,竟敢跟老子动手。”

还没从前一次撞击中缓过来,凌意的头发就被一只手狠狠揪住,整个身体猝不及防地被拽倒在地。

杨斌把人往地板上一拖一甩,分开双腿凶猛地骑上去,手指将他下巴掐得凹陷:“下这么重的手,你他妈的傍上了厉醒川,是不是就想置我于死地?!”

暴戾的视线如刀锋划来,凌意来不及恐惧或者厌恶。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不能跟他周旋,必须赶紧摆脱他的纠缠逃出去。他强忍下后脑的锐痛跟眩晕的感觉,就着这个仰躺的姿势往前够,双膝奋力一屈,两只手同时推开身上的人,奔向门口拼命向下压门上的锁。

这下彻底激怒了杨斌。

他可以忍受凌意对他冷淡,甚至可以忍受凌意在外面跟别人好,就是不能忍受凌意千方百计要从他身边逃走。一想到要不是今天来得及时,恐怕凌意已经带着证件跟行李坐上了去国外的飞机,他就禁不住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