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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主夫人(19)

顾思陌问:“你为什么和她动刀?”

他问得太诡异,琉璃一时转不过弯来。

他又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琉璃想了想:“她说她是萧枫的女儿。”

他冷笑:“我今天就打死她。”

呼啸的鞭子落了下来,琉璃一手攥紧鞭尾,鞭子绕着他的掌心缠了数圈。他拼命拽住,不让顾思陌抽手,两个人相持不下,暗暗较劲。

“你这是以下犯上。”

“你可以惩罚我。”

“我再说一遍,她的事不用你操心。”

“顾思陌,你还有没有人性?”

“她敢说她是萧枫的种,就要做好死的准备。焚凰宫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养了她近六年的时间。结果呢,她怎么说,她说她父亲是谁?”看着长大的孩子,终究还是抵不过血亲的诱惑,就算一辈子住在焚凰宫,她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萧枫是她的生父,无论如何,她不会忘记这点。

曾想过她会有背弃自己的一天,养虎为患,风险太大,但没料到她会毫不掩饰地说,她的父亲是萧枫,并且用那样仇恨的眼光看他。

琉璃道:“我想,你这次真的误会她了。”

“误会?”怎么可能?他愕然,手里的鞭子断成两截。

“是我,是我一口咬定她是青衣门的人,我问她和萧枫是什么关系,她百口莫辩,才故意说她是萧枫的女儿。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把那个人当成自己的父亲,是我拿她的气话当真。”千不该万不该,在宫主面前说出来,结果一句话踩了三个人的痛脚,琉璃终于明白了小乔为什么要对他发那么大的火,“你觉得她这么说,就是背弃了你?”

豆大的雨点敲打在鼻梁上,仿佛世间最无情的嘲笑,顾思陌想说,为什么她不解释?他再度想起小乔怨毒的目光——那是入骨的恨,恨他为什么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恨他为什么,因为一句话就轻易地决定她的生死。

“大护法……”

闻讯而来的李动止住了脚步,他望着地上一摊瑟瑟发抖的东西——从形状来看,勉强可以辨认出那是小乔——再说不出第四个字。

顾思陌拾起地上半截带血的重鞭:“把它送到凰宫,交给宫主。”

琉璃将小乔拢入怀中:“我要带她走。”

冰凉的雨水沿着脖子一直往下淌,顾思陌觉得有点冷。

有一种感觉,叫做失去。

在你想挽回的时候,已经晚了,来不及了。就像方池,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骂他,为什么你传了信给我却又不相信我,害我白死一回。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事情一牵扯到小乔,就乱到不可收拾。听完沉玉的抱怨,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宫主有没有发脾气,而是小乔她居然和琉璃说她的父亲是谁。那一刻,真的觉得无法克制,仿佛那上千个日日夜夜,她围在身边“师父师父”的叫,都是一场梦……

没想到他会失控到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而她不哭不叫,和他当初说不喜欢她时的反应一样,拒绝说话。

或许她以后都不想和我说话了。他游魂般地出现在小乔屋外,枉顾小桃吃惊的目光,始终没有进去。

他就那样站着,直到浮珠催促琉璃吃饭,所有人都离开。

小乔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昏迷过去,这样,她就可以装作不知道有人站在门外看着她。

可是,每当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体内总有一股真气在流动,让她保持清醒,即使身体痛到无法自拔,也没有办法暂时逃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那一头走了过来。

她觉得一股温暖而熟悉的气息顺着手心传遍了全身,试图抚平她的伤痛。

“师父……”

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的脸。

“我在。”

015强吻师父

清醒着,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唯有假装沉睡。

顾思陌轻轻撩开她颈边的乌发,但见红肿的伤痕上覆着一层透明的膏药,伤口的末端狰狞地裂开,一眼可以望见皮肉里残留的血液,像是盛在眼里的泪水,控诉着他的罪行。

他神色黯然,起身又坐下,思量片刻,还在站了起来。

小乔竖起耳朵,听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至消失。可是没过多久,悦耳的银铃声再度响起,她立即闭上了眼睛。

顾思陌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青瓷瓶,拔开瓶塞,幽幽的香气溢了出来。她知道,那是极品香玉散的味道。香玉散是凰宫特制的疗伤圣药,顾思陌放在一个极隐秘的小匣子里,警告她不要乱动,于是那天晚上,她很开心地用铜丝把匣子上的锁打开了,乱动了个彻底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把药放回原位,拍拍屁股回房睡觉。

他将她翻了个身,撕开她背后渗着血的中衣,重新给她上药。

手指触碰到发烫的肌肤,她在空气中的背上,布满了骇人的血痕,以及大片的青紫,粗略看去,竟是没有一处好肉。

他心里懊悔,若是没有琉璃挡着,后果不堪设想。

“对不起,小乔。”

床上的人轻微地一颤,他赶紧收手,以为自己上药的动作太重,弄痛了她。

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在昏暗的屋子里浮动,潜藏的记忆一如香玉散的气味,暧昧地飘忽不定。

她说,我从小就没有父亲,别人嘲笑我的时候,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有父亲的感觉是怎样的,我不认为我有什么损失。但是师父就不一样,我已经有一个师父了,我喜欢有师父的感觉。谁和我师父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管它是宫主还是萧枫。

“师父,我替你挨过一顿打,所以……嗯,以后你打我的时候可不可以轻点?或者,抵消一次,干脆不要打?”

……

混乱的回忆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是那种因为她一句无心之言,便痛下杀手的师父,倘若她真的和萧枫走了,他该怎么办?找上门去,把青衣门给挑了,再亲手处死她吗?

可是,他凭什么阻止别人父女相认——如果她愿意的话?

想到这里,心底一寒。

上官打着什么算盘,他不会不清楚,把小乔变成魔宫的杀人工具,要她和青衣门为敌,到时候,她只有两个选择,或父女相残,或叛入青衣门。这两个选择对她来说,都是残忍的,他总有一天会失去她。

琉璃站在身后有些时候了,他看着顾思陌沾着伤药的指尖滑过小乔身上的伤口,眉头轻皱。“你下手根本不知道分寸,现在后悔又有何用。”

顾思陌回头,察觉到他的不满:“你说的对,我不是一个好师父。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再三以下犯上,我让你离她远一点,你也没有照做。”

“我没有……”他不自在地反驳着。

顾思陌嘴角一扬:“小乔很漂亮,是不是?”

虽然尴尬,但他不想否认:“是。”

顾思陌道:“塞外的美人也有不少,你倒偏偏打我徒弟的主意。”

琉璃叹息,当初他不习惯在人前俯首帖耳,便向宫主请命,离开中原去庆国设立分舵,一去就是十年。终于不用看人脸色行事,他在庆国拼命地扩展势力,又要提防宫主的猜忌,哪里有心思去欣赏绝色美人?偶尔有人会送貌美的歌伎来讨好他,他一律赏赐给有功劳的下属。唯一留下的一个,发誓要一辈子跟着他,可还没有等到他的答复,就被马贼玷污,自杀身亡了。不可否认,小乔的眉目有七分像她,尤其是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只不过小乔的美貌更凌厉,更具有侵占性。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觉得视线被填满了,好不容易扭过头,脑海里还是一片炽热的火红,挥之不去。

“她岂止是漂亮。她现在才十四岁,若是再过几年,她会变成什么样?只怕那时,连你也会爱上她。”琉璃无不微讽地笑了笑。

顾思陌不悦:“别开这种玩笑。”

其实琉璃说得对,白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追求的男子有如过江之鲫,他只远远地望过她一眼,那一眼的滋味,确实令人心折。再者,小乔又有一个那样的父亲……

琉璃收起了笑容:“是我多想了。可是,就算你对小乔没有其他意思,你也还是她的师父,你看看她身上的伤,下这样的狠手,你根本不配做她的师父。”

他该相信思竹的话,她说顾思陌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六岁开始杀人,七岁加入暗部,八岁独当一面,之后杀父弑母,踩着一地的尸体做上了护法。他最重要的东西是他的破晓,除此之外,他连自己都不爱,又何来的对女人动情?

“是,我不配。如果宫主同意,这次英雄大会过后,你就带她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远离青衣门,远离萧枫那混账。

没想到顾思陌答应得这么干脆,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思陌带着药瓶离开,良久,琉璃才反应过来,他似乎有未尽之言,无奈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床上的枕头湿了一片,小乔的头埋在冰凉的缎面里,细细抽泣。

炼就青山卖,与君终不犁。永远不分离,其实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愿望,即使是真正的亲人,也有分开的一天,可是这一天未免来的太快了,快到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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