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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什么都有(210)

沈昼叶温温一笑,习惯性地将手机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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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昼叶身旁的座位始终无人问津。

飞机起飞的那一瞬间,沈昼叶整个人都被向后一拉,感觉极其的沉重。她那一时间想起, 自己小时候特别喜欢飞机起飞和降落时的轰鸣。

冲向天空,降落于地……这是每一趟跨越地球的飞行之中,最富有惊喜的两个瞬间。

连过山车都无法比拟。

她年幼时曾用‘挣脱重重的束缚,变得自由’来形容飞机克服重力做功的行为。

现在呢?沈昼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认真地想了想,好像只是觉得自己被向后拽了下。

飞机向上飞行。沈昼叶朝窗舷外看去,看到一切都变得极其渺小。

巨大的、她花了二十分钟才找到登机口的LAX机场变成了地面上的模型,汽车变得像孩童的玩具,葱郁森林则看上去像她小时候踩过的、家门口的草坪。

沈昼叶想起自己人生第一次坐飞机,是她五岁那年从华盛顿飞回北京。

然后她在北京的奶奶家里度过了一个春天和半个夏天。

1998年的一切都像是被笼罩在了金色的光晕里——她已经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记得那段时间的快乐,她踩过的水塘,跑过的、长着老杨树的宜春胡同,站在胡同口躲日头的小贩大叔。

——还有她童年的玩伴。

沈昼叶记得那是个男孩。

她二十年如一日地记着她的好朋友手心的温度,没能忘记那小男孩打架破了皮的、晒得有些发黑的手臂——他牵着自己的手,躺在天文台地板上仰望的星空。

还有那时在天文台值班的、放他们两个人进来的大学生,以卡带公放的老歌。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二十年前卡带里的女声犹如糖果般甜蜜,邓丽君温柔地唱道:

‘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无忧无虑,一切都如诗歌一般。

上世纪末尾,一个晚春之夜。在早已被拆掉的天文台冰凉的地板之上,她的好朋友无意识地攥紧了她小小的手,对小小的昼叶说:

“……你一定会成为很伟大的人的。”

“我相信你。无论怎样都信。”

沈昼叶一时之间眼眶又有点发红。

那个对她说这句话的男孩,现在怎样了呢?是否已经长大成人,有没有淹没于浩茫众生?

——他如果看到如今的我,又会怎么想?不对,他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儿时戏语?

客机冲进一团湿黏的迷雾,微微颠簸起来,但是终于达到了稳定的飞行高度。沈昼叶自嘲地一摇头,摸出自己的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然后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中取出了通信本。

——飞行时间要足足二十个小时,反正总要回信,不如现在写了算了。

正好外面也阴沉沉湿乎乎的,正好是个能反映她心情的好天气。

沈昼叶这么想着,将中性笔帽一拔,正要写下第一个字,光线便降临于世。

一缕金光熹微地落在信纸上,沈昼叶惊了一下,抬起头来。

那一刹那,千万如创世之初的金光绽破暗厚积云,飞机冲出灰沉,山岳般的云雾。

玫瑰色的天空下,恢弘辽阔的大海出现在沈昼叶的面前。

像是全新的希望。

-

黑夜里,沈昼叶开着头顶的小灯,肩上披着头等舱的小毛毯,重新读了一遍回信。

机舱里的小孩正在小声央求他妈妈读童话,大多数人都睡了,将座椅放平,宁静机舱中传来细细的、几不可查的鼾声。

沈昼叶将过去的自己的信,又重新读了一遍,打算以一个和缓的方式重新讲讲道理,然而她重读之后,还是气得七窍生烟。

尤其是油性笔写的那三个大字“我不想”……

简直就是在找揍。

十五岁的我到底是什么狗玩意,成年人气得要命。

沈昼叶这次严肃地讲了道理,写了洋洋洒洒一两千字,旁引博征引经据典,充分运用了四种记叙文的论证方式,甚至加了点威胁,完事将落款一写,夹进了本子。

一气呵成。

关于时间旅行的大多数理论,都停留在空想之上,最多也不过有一点数学理论上的支撑。

沈昼叶听过许多故事,以科幻居多,无怪乎是改变了过去后自己的存在被抹消,或者过去的细节被改变了一点之后,有许多有妻有女的人,连带着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他们的子女,都被连带着一笔抹消。

其实大多数人,如果知道自己可以改变过去的事情,可以用自己的言语去影响过往的话,都会十分谨慎。

——因为有“蝴蝶效应”,原来是指在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细微改变,可能会导致整个系统,长期巨大的连锁反应的,混沌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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