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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什么都有(372)

时间是个吞噬一切的怪物——人总该知道。有些人在时光长河里化为再无法回来的飞灰,梦成为一张废纸,有些曾亲密无间的人近在咫尺,也成为了陌生人。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这样说?他不是要和我回以前的家吗?

一个小昼叶不安地问。

——不,没有必要问了。

沈昼叶告诉自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又朦胧地看见陈啸之的微笑。他面颊有些泛红,似乎是也喝了些酒,看见她后愣了下,对她温和地笑了笑,举杯对她示意了一下,带着点儿亲昵且微醉的促狭,逗弄她似的。

他怎么能若无其事?

沈昼叶手都在发抖,汗津津地攥着裙子的布料,看着陈啸之,他浑然无觉,转身离开。

她眨了下眼睛,沉默着离开宴会厅。

-

人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

沈昼叶记忆中的陈啸之是骄傲无畏的,是个不妥协的少爷,天性中没有低头,像强迫症般记得每个承诺,会更不会以回国作为竞争终身教职的筹码——而且就算他有这样的打算,他至少也该和自己知会一声。

——至少。

沈昼叶痛苦而失望,脑子里乱成一团,她沿着扶梯跑下去。

她推开门想呼吸点儿新鲜空气,门推开的那一瞬,狂风如海啸涌入。

沈昼叶衣服单薄,被风一吹清醒了大半,眼神望着那团茫茫的黑夜。

那里万物蜷缩,宇宙般的黑暗中,苍劲山峰后旷野无尽绵展,一道公路穿越寥廓腹地,通往她所生长的、人生第一个家。

——那个家里有她对世界最初的记忆,他们家还住在哈佛附近时、搬到华盛顿时,她人生第一次蹒跚学步,第一缕落于眼底的阳光,第一个背上书包去上学的日子。

她还记得自己的脚踩在院子里的泥土上,春草柔软,小女孩和父亲玩直升机模型,阳光下小飞机嗡鸣飞过凤凰与鸢尾,阳光落在爸爸的脸上,他笑容花白温暖如炽日,像一个永不会离去的人。

我该去看看他。她想。

我必须在这个冬天去,如果陈啸之要和那个破校长吃饭,那我就自己去看爸爸。

沈昼叶望着远方,平安夜地平线上万家灯火,下一秒她搡开门,向前奔跑。

她把厚大衣套在自己身上,陈啸之和晚宴被留在身后,狂风吹进衣领和裙摆,可沈昼叶没感受到半点寒冷,她在风里跑,犹如乘风飞行。

横跨北美是很遥远的距离,沈昼叶晓得自己来不及买票了,圣诞假期好比国内春运,票源本就紧张——这还是个热门航线,而美国国内的铁路几乎是个摆设,它远不及国内的高铁发达。

事到如今,只剩一个选项,开车。

沈昼叶站在山庄门口愣神片刻。

她没车,而且距离最近的租车公司至少数公里远——租车公司大多偏远,而这里寸土寸金。

是步行下山出去拦个出租?沈昼叶毫无头绪,站在山庄门口又觉得冷,把手揣进兜。

下一秒,她在里面摸到了一枚车钥匙。

沈昼叶:“……”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穿的外套十分宽大,不是她自己的大衣。存包处错将陈啸之的大衣交给了他的同行女伴。

而那大衣里,有他的车钥匙。

沈昼叶看了那车钥匙半天。

然后她给陈啸之发了个微信,说:“我借你车用一下,一会儿告诉你去哪找。”

然后她收起手机,踩着高跟,向停车场一路跑去。

-

漫天小雪,寒风凛冽,路灯洒在洛杉矶的街道上。

沈昼叶去唯一一个还没关门的租车公司租了辆车,那地方已经靠近圣费尔南多谷,管事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在白炽灯半明半灭的房里喝酒。老人孤身一人,鼻头泛红,看上去十分寂寞。沈昼叶拿了车钥匙后多留了一会儿,喝了杯他热的苹果汁。

老头问:“平安夜去哪?”

沈昼叶坐在他的凳子上,莞尔一笑,答道:“回以前的家看看。”

“以前的家……”老头怅然一笑,又满了一杯啤酒,示意道:“唉,孩子,干一杯。”

老人没有问她穿着一套晚礼服高跟鞋来租车是要去哪,沈昼叶也没问老人平安夜为什么孤身一人,租车公司门口吊着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灯,雪缓缓积了薄薄一层,平房里空调嗡鸣,一人啤酒一人果汁地对酌。

沈昼叶抱着热果汁,只觉得鼻尖发酸,眼睛半闭,将泪水硬是忍了回去。

她的手机屏幕自始至终都没有亮起来过,老人也没有半通电话,她离开时老人从小盒子里给她抓了一把糖,硬是塞进了她兜里。

“路上吃。”老人在漫天雪花中坚持道:“平安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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