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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妖(46)+番外

我骂了很多脏话。

白夜早已经习惯了我的冷言冷语,他不声不响地听着,然后躺在我身畔,紧紧地贴着我,我的心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合上眼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白夜自言自语:“明知不可为之而为之,却不能去想是不是后悔、是不是值得。因为,千万年来,凡人总是在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错误,这不是巧合,是人性。”

箫子沉的结局,他亲眼目睹,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布了他的后尘,他竟然、竟然说,这是人性。

冰冷的泪水打湿了鬓发,我在心里说,不,这不会是人性。

那晚之后,我再没有劝过白夜回头。对他来说,回头已然不是岸。只是苦了我,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室之中,令人想起了一个可笑的词:禁脔。我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两个字会用在我身上,但事实如此。

我没有自由。白夜离开的时候,千雪会来照顾我,喂我一些汤汤水水,除此之外,我谁也不能见,包括我的狐狸儿子。第一天,我不堪其辱,绝食抗议,她盯着我瞧了半天,叹息道:“小梨儿,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主人那么喜欢你,是不会让你死掉的。我只问你一句,你是愿意吃我喂的饭,还是愿意靠长生水维持生命?”

“……”

我只能屈辱地张开嘴,味同嚼蜡地把碗里的东西吞进肚子。

白夜从外面回来,身上总是萦绕着说不清的凉意,那是血的气味。我知道他去干什么了,我除了看着他的罪孽日复一日地深重,什么也做不了。

这天傍晚,白夜一身清爽地带着一把琴回来了,他兴冲冲地试了几个音,开始调弦。我被他专注的神情吸引,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把琴,实话说,平淡无奇得很,干涩的琴身,粗鄙的刻纹,琴弦还有些松动,值得他这么高兴?

白夜道:“这琴叫涧泉鸣玉,是我做的第一把琴。”

难怪这么破。我忍着没有说出口。

他笑了笑道:“摔坏过一次,音便不怎么准。”他说回忆道,有一回他跟随师尊进宫赴宴,弹起了他的得意之作涧泉鸣玉,惹得宫人连连驻足,一位公主正巧路过,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而后指着他的琴说:“我要。”他在公主灼灼的目光中扬眉道:“不给!”然后,涧泉鸣玉就在抢夺中摔坏了。

这本不是令人感到愉快的往事,可白夜很温柔地抚摸着琴对我说:“公主得不到琴,哭得很伤心,更可怜的是,她父皇因为这件事,狠狠地训斥了皇后。后来我把琴修好了,托人送到宫里给公主,她没有要。”

我冷笑着听他说完。“那个公主一定是个大美人。”不然我真想不出,他有什么怅然若失的理由。

白夜垂眸道:“你自夸也要有个限度。”

“……”

“那是前朝的小公主,名字叫姬璃。”

“……”

原来在我年幼无知的时候,仇恨的种子就种下了啊。我毁了他一张琴,他要来毁我一生吗?

白夜在我床前弹起了涧泉鸣玉。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

他很少为了弹琴而弹琴,我几乎以为,他是厌恶弹琴的,风花雪月,伏羲叠梦,只是他依赖的兵器。现在我知道,他也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弹着自己喜欢弹的曲。这首《园有桃》,他一定在千雪面前弹过许多遍。

清越的琴声涤荡开来,周遭的空气遍布煽情。我静静地凝望着白夜皎洁如皓月的面容,不由自主地想,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曲终,白夜抬起恍若琉璃的双眸,静坐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地追忆了起来,“你哭着摔坏了我的琴,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你,大概是不相信你年纪那么小,就学会了找白氏的茬,白夫人把那些宫人遣走,回头抱起你,指着我戏言说,璃殿下若是喜欢弹琴,以后便嫁去幻宗去,让他教你,如何?”

“我怎么回答的?”我脱口而出。对于五岁之前的事情全无印象,我听得入神,很为我当时的反应紧张。

“你说,本公主千金之躯,他配得起?”

“……”

我先是一愣,跟着哈哈大笑。没错,这正是本公主会说出的话!我母后的不幸,全都因为白令姝,我对白氏的讨好,就该嗤之以鼻!

白夜想不到我会笑得如此痛快,纠缠的目光既委屈又凄楚,仿佛在看一块永远捂不热的冰。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果然是这样,你喜欢我,只是因为你得不到。”

白夜把琴收了起来,面无表情道:“你想怎么说都随你。”

往后的半个多月,白夜把我的四肢的骨头正了回去,白天去谋划他的千秋大业,晚上过来弹弹琴,说说话,忍受我的刻薄,而后拥着我睡去,一派心无杂念的天真。我很庆幸,他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再对我做什么,我怕我会崩溃。

但这一天,白夜反常地吻住了我,不理会我的抗争,缠绵细致地循序渐进。这个吻和他拢起我发丝的动作一般温柔,没有欲望,我闭上了眼睛,由着他去,“小梨,最快,明天就结束了。”他说完,又忘情地吻了下来。我迷迷糊糊地回抱住他,心底的一片荒凉,在唇瓣间炽热的温度中缓缓地化成水,充盈了眼眶。

意志逐渐消弭,脑海中的弦无声地断裂,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沌。

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朦胧中飘出一些模糊不清地残影,陌生的、熟悉的、疏离的、亲近的,来来去去,走走停停。

有一片温暖的云把我托起,我的魂魄不属于自己一般,随着风中似有若无的梵音离体,散开又聚集。我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飘荡在黑暗之中,和那些匆忙的影子错身而过,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知沉寂了多久,冲天的怨气把我包围,耳畔开始有凄厉的哭声,还有惨烈的哀嚎,我开始感觉到了痛,凌迟一样,千刀万剐的滋味,灵魂都要在血雨中撕成碎片。于此同时,我听到有人在说——

带她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毁三观V片第一弹,记得留言!一会儿我上班去偷偷发积分!

39第十二章 罔局终破(下)

在一片肃杀中,我不住地下沉。我开始想不起来,我是谁,我要去到哪里,光影在消失,哭喊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数重弥漫的水雾,一棵梨树幻化成浑身雪白的小女妖,揪着一个清雅绝伦的魔族少年,横眉竖目,“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从妖界抓到这里来?”

魔族少年露出一个灿如春光的笑容,一把揽住小女妖纤细的腰,带着她掠过烟波浩渺的湖面,在她的尖叫声中,稳稳地落到了山顶。他说看,这里是魔界,是不是比你们妖怪的地盘气派多了?这里除了帝尊,就是我最厉害!

小女妖迷醉地看着他,却在少年宣布“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养的梨树,你要叫我主人”时跳了起来。

“什么?凭什么!放开我,你放开我!”

他仿佛没有听见她的怒吼,非做她的主人不可。少年抱着小女妖,在她耳畔轻轻地说着什么,小女妖雪白的脸瞬间变得通红。魔族少年哈哈地笑着,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嘴唇缓缓地贴到了她嘴巴上,他们在魔界的至高处忘情地亲吻着,而后,在小女妖“我恐高啊啊啊啊啊啊”的咆哮声中,堕入翻腾的云海……

雾气再一次迷住了我的眼,我想不起来小女妖是谁,也不知道那个漂亮的少年是谁,可他们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像是刻在了我的心上,既熟悉,又亲切。

少年追着女妖跑,女妖冲着少年怒吼,最后他们打打闹闹地牵着手离开。这一切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宛如精心编排的折子戏,一出又一出地在相同的地方上演。只是,他们为什么会反复地出现在我的意识里?

正当我疑惑不已,小女妖的面容又出现了,这一次,她的脸上的神情格外坚定,“对不住,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受不了了,再待下去,我一定会活活闷死,我要去人间,我想做一个凡人。你别跟着我了,再见。”

她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他那空旷到冷清的宫殿。

少年在她身后,急切地叫着她的名字:“离!”

“离,你等等我!”

“我也不想呆在这个无聊的地方了,我和你一起走!离!离!”

沧溟之水扑面而来,我一阵心悸,惊叫着想要躲开,然后,我猛地睁开眼睛!

“白夜!”最危急的时刻,我嘶声叫出了这个名字。透骨的杀意近在咫尺,我看到黑夜中那一抹凄艳的白,浑身的血液就此凝固。

是他!

月色的长袍如霜如雪,夺目的银发瀑布一般垂至脚踝,而面具下的眼,是足以湮灭红尘的黑,和三年前一样,莲烬空灵到近乎不真实,仿佛一眨眼,就会和无边的暗黑消融为一体。

此时此刻,他用淡漠的目光注视着我,无形的压力挤压着我的胸口,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要爆炸。想起第一次他杀我只动用了念力,我不由得哆嗦道:“又是你……你又要杀我……”

莲烬极轻地动了动眼帘,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慢慢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来,是要你看清楚一件事,如果我想要一个人死,那么,他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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