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关系(113)

“顾彦。” 苏仪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声音被闷在氧气面罩下面，模模糊糊的。

顾彦浑身一僵，在原地微微颤抖起来。他连看都不敢看苏仪，何况是走到他身边。

“叫你呢！”秦卿拽了他一把，将他推到苏仪床前。顾彦踉跄了一下，乍然抬眼，就对上了苏仪可怜巴巴的哀求眼神。

“顾彦，别告诉三叔公。” 苏仪一边说一边皱起了脸，“不然他一定又会灌我很多汤药！”

第108章 （107）

顾彦呆住了。这样险死还生，为什么苏仪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三叔公的汤药？

“活该！就该灌你一肚子汤药才好！” 秦卿接口道，“叫你深更半夜的离家出走！你那是什么破身体你自己不知道么！”

苏仪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继续用可怜的眼神哀求地看着顾彦。“不要告诉三叔公，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好。” 顾彦不由自主地叹着气答应了下来。话一出口，他强撑了一整天的精神终于支撑不住了，双腿一软跪倒在苏仪的床前。

“顾彦！” 苏仪急忙想去扶他，扯动了手背上的针头，顿时痛咝一声。

“你给我老实躺着别动！” 秦卿骂苏仪，“你睡了一天，他站了一天，腿软不是正常的么！你慌什么！” 然后转脸又去骂顾彦，“起来！赶紧起来！你看你这没出息的样！我不也站了一天么！我腿软了么！我跪下了么！”

苏仪被秦卿骂得扁扁的，老老实实躺好了不敢再动。顾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了眼站得笔直的秦卿，再看一眼她脚下足有七厘米的高跟鞋，深深觉得这位苏仪的前女友真是深不可测。

“站了一天”，她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从逼得苏仪自杀的无边罪孽，到苏仪迟迟不醒的恐惧担忧……在她嘴里，就只是“站了一天”而已。

顾彦甚至都没能再和苏仪多说一句话，就被闻声而来的护士轰了出去，秦卿也未能幸免。病人才刚醒，你们闹腾什么呢！看，手背上肿起来了吧！还得重新扎针！

透过小小的窗口，顾彦看着苏仪手上的针头被拔掉，然后换了个针头，换了个地方重新扎进去。似乎不是很顺利，那根针在苏仪苏仪的手背上进进出出好几次寻找血管，苏仪怕痛的缩了缩手，却被护士狠狠地骂了几句。

顾彦顿时心疼起来。苏仪那么怕痛，身上有个淤青都要哀哀叫，现在却要被针扎来扎去还不准动。然而这个时候，他却看见苏仪趁着护士不注意，抬起另一只手朝窗口的方向摆了一摆，像是让他不要担心。

顾彦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下来，完全无法克制。到了这样的时候，苏仪竟然还想着不要让他担心。

他怎么会，他怎么竟然没有意识到苏仪是喜欢他的？那样明亮而喜悦的凝视，那样纯净而快乐的笑脸，那样信赖而依恋的拥抱，还有那以身犯险的拼死回护，以及埋在他胸口酣然入梦的甜美睡容……

他的眼睛真的是瞎的，才会对苏仪的心意视若无睹，甚至……甚至因为恶意的揣测和愚蠢的嫉妒而伤害了苏仪。即使苏仪不是自杀，弄到这么危险，差一点就抢救不回来的地步，也都是被他害的。

“行了，别哭了，别让苏仪担心。” 秦卿粗鲁地塞了把纸巾到顾彦手里。

顾彦胡乱擦了擦眼泪，只见苏仪正艰难地侧过头来，担忧地看着他。顾彦急忙挤出一个笑脸，然后他看到苏仪也朝他笑了一笑，慢慢地转回头去，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闭上眼睛。

顾彦心里猛然一紧，幸好一旁的心电监护依然跳动着稳定的曲线，告诉他苏仪只是又睡着了。

顾彦慢慢地、慢慢地，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自从知道苏仪出事开始，这是他第一次坐下。一旦坐下了，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累，身心交瘁，完全被恐惧和悔恨榨干的感觉。

然而秦卿却依然站得笔直，对顾彦道，“你先歇会儿吧，我回去给他熬点汤。小心着点，伺候这位小祖宗，还真是一点问题都不能出。”

顾彦仰头看着秦卿，心里的不解更深了。“你……”

秦卿了然一笑。“你是不是想问，我和苏仪是什么关系？”

顾彦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秦卿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索，然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是苏仪他妈。”

没错，秦卿觉得这个定位再准确不过了。她不会再和苏仪在一起，却注定要为他操一辈子的心——除了当妈的，还有谁会这么悲催？！

顾彦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卿。这是开玩笑吧？秦卿绝对是在开玩笑吧？可是为什么她的神情那么认真？就连那种“我怎么生了那么个没出息的儿子”的痛心疾首都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