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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诺曹(14)

作者: 孟还 阅读记录

阿遇收敛爪牙,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让你当别人的哥哥,你当了别人的哥哥,就不对我好了。”

储藏室里昏昏暗暗,天花板上吊着的泛黄小灯泡是唯一的光线来源。

阿遇侧身对着孙姝予,一半脸隐匿在暗处,一半显现在灯下,纤细的睫毛垂下,盖住平时总是带着温顺眼神看向他的眼睛。

看不清情绪,便显得不近人情又分外冷漠。

孙旭的到来让阿遇有了莫须有的危机感。

孙姝予从没见过他这样偏激充满敌意的一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导他的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

他试着理解阿遇的想法,委婉道,“阿遇,你怎么知道我有了弟弟就不对你好了。”

“我就是知道。”他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固执。

阿遇静了一静,开始低头神经质地戳弄着孙姝予昨晚备好的午饭,慢吞吞道,“你有了新的弟弟,就不对我好,你会把钱都给我,爱都给他,不抱我也不亲我,我不要钱,只要你。”

他用筷子把盖得紧紧的米饭拨弄出一个洞来,捡着炒好的菜叶埋进去,如此机械地重复着,似乎陷入了某种怪异偏执的情绪。

只听阿遇嘴里念念有词,“……摔倒流了好多血你也不管我,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喉咙都要喊破了。”

那一瞬间孙姝予毛骨悚然,突然想起了那道被阿遇做对的高中数学题,下意识打断他,“阿遇……你,你在和我说话吗?”

阿遇一怔,抬头看着声音的来源,意识到了现在所处的环境,像是经历梦魇的人被猛然间叫醒。

他黑黝黝的瞳孔中映出孙姝予惊慌的神情,眼中茫然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正常,丢下饭碗抱住孙姝予,哭喊道,“哥哥,我头疼,耳朵里一直在嗡嗡响。”

那一股蛮劲把孙姝予给勒得够呛,险些要喘不上气,然而阿遇却不肯放手,一个劲的喊脑袋疼。

孙姝予本想追问阿遇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然而见他痛得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只好抱住他,让他躺在自己腿上,靠按摩缓解疼痛。

阿遇双眼紧闭,枕在孙姝予的大腿上,半睡半醒间还不忘拿手揪住他的衣服下摆,直到午休时间结束,也不见情况好转,反倒还发起了烧。

孙姝予同老板娘请了一个小时的假,送弟弟回家,喂下退烧药,看着他睡下才赶回店中上晚班。

一晚上的时间孙姝予魂不守舍,找错了好几次钱,不住给人赔礼道歉,却抑制不住地反复回想阿遇在午休时怪异的举动,他潜意识的害怕笃定不似作伪,一定是有类似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过,才叫一个人变傻了也刻骨铭心且心有余悸。

阿遇说他摔倒流血了都没有人管,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留下后脑勺的疤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孙姝予破天荒把打扫清理的工作拜托给同事,到家时阿遇还在睡着,他只好轻手轻脚地躺进被窝里。

好在阿遇吃过药后就不再发烧,只是浑身乏力,察觉到孙姝予的靠近,阿遇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挣扎着把孙姝予拢进怀里,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哥哥。

阿遇喜欢撒娇,平时有个头痛脑热就要夸大其词,装出一副断手断脚不能自力更生的模样,少不得借机占孙姝予便宜,要人抱要人亲,还要摸他下面的小缝缝。

这回真病了,却一声不吭,孙姝予问他疼不疼,哪里不舒服,阿遇也只是懵懂地摇头,清醒后第一句话竟是问孙姝予吃饭了没有,孙旭是不是又欺负他。

孙姝予突然眼眶发热,抱着阿遇宽阔可靠的肩膀。

“你怎么知道他欺负我,你又没看见。”

阿遇呼吸滚烫,说话的声音很轻,下巴抵在孙姝予的额头上,疲倦道,“你提起他就不高兴,你最喜欢钱,他还找你要钱,我都是把自己的钱给你的,他却要来拿,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连一个傻子都知道,抢走别人喜欢的东西这叫欺负。

可孙姝予从小到大连“喜欢”的权利都没有。

他被一个傻子怜悯着。

“我不想你见他……”

阿遇小声要求,似乎也明白自己的无理取闹,小心翼翼地拿眼睛瞄孙姝予,观察他脸上的神情。

孙姝予惊诧于阿遇对孙旭的敌意。

他很想答应阿遇,却迟迟无法开口,始终无法摆脱那个阴暗肮脏的童年滋生出的胆小怯懦,甚至是迂腐,像是一个行走在钢丝上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这条单行道永无止境,跳下去一了百了才是解脱,可孙姝予却始终贪恋这胆战心惊却活着的感觉。

他不好保证什么,只能先点头以作安抚,哄着阿遇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