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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门风月(1016)

李沐清捏着信笺,沉默片刻,对郑孝扬问,“这是哪里来的?”

郑孝扬道,“在我家柴房里的干糙下压着。”

李沐清看着他。

郑孝扬补充,“就是关押绝命李家的那间柴房,里面铺了许多的干糙,在李霄所在的地上的干糙下。”

李沐清抿起嘴角,不再询问。

谢芳华看着二人,忍不住开口,“怎么了?这封信,没有署名,可有什么问题?李霄的信?与右相府有关系?”

郑孝扬意味幽深,“怕是关系大了。”

李沐清依旧沉默着,眸光忽明忽暗。

谢芳华鲜少看到李沐清这样的表情,似乎隐隐地压制克制着情绪,她伸手从他手中拿过信笺,对着那四个字看了又看,依然没发现什么。

过了片刻,李沐清对郑孝扬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自小有两个爱好,一个呢,就是搜集奇珍异糙,还有一个,就是搜集当世大家的书法笔迹。”郑孝扬慢慢地道。

李沐清点了点头。

谢芳华忽然有些了悟。

李沐清又沉默片刻,抬头对谢芳华道,“这个信笺,是家父的笔迹。”

谢芳华虽然隐约了悟,但还是惊了一跳,他腾地站了起来,对李沐清道,“当真?”

李沐清颔首,抿唇道,“家父的笔迹,别人兴许不识得,但是我是他的儿子,怎能不识?”话落,他伸手指了指那个“杀”字,道,“父亲写这个字,习惯以提字首来写,当今,我还没见过谁再与他一般,如此写这个字。”

“对,正是这个字。”郑孝扬颔首,“我府中收了一篇右相昔日的诗篇,有这个杀字,十分之特别,我看到时,便一眼认出了。”

李沐清看向郑孝扬,“那一篇诗篇呢?可还收着?”

郑孝扬点头,从怀中取出来,递给他道,“我怕冤枉了人,拿到这份信笺时,特意将这篇诗篇找了出来,对比之下,果然。”

李沐清伸手接过,他的手有些微抖,好半响才打开,看了一眼,忽然闭上了眼睛。

谢芳华上前一步,伸手将他手中的诗篇接了过来。

只见,这是一首极短的随性而发的诗篇。

“兰露恰逢春归尽,薄衫不晓天意寒。翠玉笙箫骨欲瘦,情晚当时最该杀。”

此“杀”字正是彼“杀”字。

谢芳华看罢之后,蹙眉,转头问郑孝扬,“这一篇没有署名,你是何时收藏的?怎么肯定是右相的诗篇笔迹?”顿了顿,又道,“右相府笔迹我也拜读过,不曾看到有过这一篇。”

郑孝扬耸耸肩,“就是当年,无名山那次,我进京那一趟,偶然得到的。”

谢芳华转向李沐清。

李沐清慢慢地睁开眼睛,对谢芳华道,“这一篇,确实是父亲的笔迹,当年,他写时,我见过,后来,母亲看到,十分不喜,大怒,给他扔了。那时,正刮着大风,风一吹,就飞出了墙外。父亲没对母亲发恼,后来也没去找。”

郑孝扬眨眨眼睛,“被我得到了。”

李沐清不再多言。

谢芳华慢慢地坐下身,看着李沐清,又看看那封信笺和这篇诗文,半响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右相对朝廷一直忠心耿耿,无论是先皇,还是秦钰,都对其不薄。应该不会做出卖国之事。兴许,与绝命李家不过是有些来往罢了。”

第八十九章忠孝两全

谢芳华话落,李沐清没说话。

郑孝扬看了谢芳华一眼,眼皮动了动,也没再多说。

李沐清又沉默了片刻,对谢芳华道,“派人将秦铮兄喊来,我与他商议一番。”

谢芳华看着他。

李沐清面容鲜有的现出肃寂,“这既然是父亲的笔迹,自然要查个清楚明白。不能就这样含混了事。”

谢芳华闻言也赞同,挥手招来小橙子,对他吩咐了下去。

小橙子立即去请秦铮了。

不多时,秦铮便来了。

进了画堂,他先是走到谢芳华身边,对她问,“累不累?累了便回去休息。”

谢芳华摇头,“不累。”

郑孝扬大翻白眼,“你媳妇儿一直在这里,好好地坐着,什么也没干,没拎水没做活,累什么?小爷天还没亮就跑出去做事情,跑了一大圈,你怎么不问问我?”

“与我何干?”秦铮瞥了他一眼,言外之意,你又不是我媳妇儿。

郑孝扬一噎。

秦铮走到李沐清所坐的桌前,拿起那封信笺,看了一眼,颔首,“不错,是你爹的笔迹。”

李沐清没说话。

秦铮拿起来摆弄片刻,掂量片刻,又闻了闻纸张,忽然笑了,“这右相老儿是在做什么?这可是近期印出来的纸张,糙纸磨成,也就月余。”

“也正是你出京的日子?”谢芳华惊了一下。

“可以这么说。”秦铮颔首。

李沐清的唇紧紧地抿起。

秦铮放下手中的纸张,对李沐清问,“你爹如今还在京城?还未告老?”

李沐清摇头,“不知,从出京后,便没与府中传信,不知府中的消息。”

秦铮点头,转身坐去了谢芳华身边,对门口招手,“进来奉茶。”

侍画立即走了进来,给秦铮倒了一杯茶,又下去了。

秦铮端起茶,慢慢地品着。

李沐清抬眼看他,见他面色寻常,看不出心里所想,他揉揉额头,“此事出乎我的意料,我如今没了主张,你来与我拿个主意。”

秦铮放下茶盏,对他道,“皇叔对右相府一门何等器重,不必我说,世人皆知。秦钰如今对你何等器重,也不必我说,众人都知。”

李沐清点头,眉目暗了暗。

秦铮慢悠悠地道,“但凭这一封信,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但也可以肯定,你家老爷子,一定与绝命李家有联系,且联系匪浅。”

李沐清垂眼不语。

秦铮看着他,“我昔日曾知晓一件事儿,如今想来,兴许与这件事情有关。”

李沐清重新抬眼看他。

秦铮偏头看了谢芳华一眼,顿了顿,道,“当年,她的父母一去未回,双双离去的消息传回京城时,右相曾一度要冲进宫去找皇叔。后来冲到了皇宫门口,碰到了出宫的永康侯,永康侯将他拖回府了。 ”

李沐清也看了谢芳华一眼,“这件事情我知道。”

“后来,他回府后,大醉了三日。过了不久,有一日,他便写了一首诗。”秦铮伸手将郑孝扬一直收留着的纸张拿起来,道,“就是这首。”话落,他慢慢地读了出来,“兰露恰逢春归尽,薄衫不晓天意寒。翠玉笙箫骨欲瘦,情晚当时最该杀。”

郑孝扬眨眨眼睛,“你知道的可真清楚。”

秦铮笑了一声,没作答,对李沐清道,“对于忠勇侯府世子和夫人的死,这么多年,怕是右相一直耿耿于怀。”

李沐清面色大变,“你的意思是我父亲因为这个,暗中联合绝命李家和荥阳郑氏要毁了南秦江山?”

秦铮放下那篇诗篇道,“这个就要问右相了。”

李沐清脸色变幻,又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谢芳华忽然记起,似乎听说过,右相喜欢她娘,当初外公和舅舅也都极其欣赏他。后来因为她爹和她娘两情相悦,也就无疾而终了。她暗暗地叹了口气,上一辈子的恩怨情丝竟这般纠葛。譬如左相和她姑姑相悦还有了轻歌,如今竟然又出右相这样的事情。

秦铮话落,对李沐清道,“有两种解决的办法,一种是,你直接去信,问问你父亲。另外一种是,上达天听。”

李沐清看着他。

秦铮也看着他,淡淡道,“你父亲如今虽然退朝了,但是门生依旧遍天下,右相多年的积累,也极其厚实。绝命李家如今都被我杀了,昔日的荥阳郑氏已经不复存在,由郑孝扬接手了,你去信问你父亲,他这一生,到底求的是什么,想必如今他也会想明白了。”

李沐清没说话。

秦铮又道,“上达天听,也就是你将传信将此事禀告秦钰,由他来处理。”顿了顿,他敲着桌面道,“秦钰毕竟是一国之君,如今新登基不久,地位未稳,内忧外患,他的帝王恩威还没彻底的显露。将来嘛,他就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李沐清抿唇。

秦铮话落,站起身,拍拍谢芳华,“你该回去休息了。”

谢芳华点点头,这事儿谁也帮不了李沐清,毕竟是他的父亲,且又牵连了绝命李家。那“遇杀则杀”四个字,这般时候出现在绝命李家的家主李霄死前所在的地方,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惊异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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