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129)
第64章 . 鸩酒 这杯鸩酒由你亲自奉上,倒也不负……
连槿动作一僵, 侧身对着贺兰祈,声音冷肃:“大人这是要违抗圣意?”
“嗬,连御侍误会了。”贺兰祈却是笑着走出牢狱几步, 朝守在不远处的狱卒示意,“你们, 来给太子殿下揭开锁链。”
贺兰祈的目光扫过脊背僵直的连槿, 最终落到直直盯着眼前女子的祁珣身上, 笑得益发畅然,“既是陛下的旨意,殿下自然要双手亲受谢恩, 才显恭敬孝义。”
连槿垂着头, 只听着“哗哗”的铁锁撞击声, 却仍是不敢抬头去看他此时的模样。
被捆缚过久四肢麻木无感, 祁珣踉跄几步, 扶着一旁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即便这般落魄狼狈,他的目光却不曾离开连槿丝毫,像是不舍又像是不信。
良久,他才冷冷笑出声来, 血渍未干的嘴角抽动着,吐出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深深扎入连槿的心房,鲜血淋漓:“这杯鸩酒由你亲自奉上,倒也不负你我恩情一场。”
连槿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死死咬着的唇已经尝出腥味:“奴婢卑贱,不敢与殿下攀恩情。”
说着,将手中的杯盏往他面前一送, 不带半分感情起伏:“请殿下饮下此杯。”
“如尔所愿。”祁珣接过那漾着彻骨寒意的杯盏,从连槿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神色复杂的贺兰祈,唇角勾起,仿若此时不是在阴暗晦暗的牢狱中,而是觥筹交错的宴席上,“贺兰,我在下面等你。”
话音刚落,他举杯入喉,一饮而尽。
“哐啷”一声,杯盏坠地,却像是砸在连槿的心头,砸出了一个窟窿,止不住的疼。
祁珣只觉得一股烈焰从咽喉直烧到胃腹,无力感在瞬间席卷全身,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人,本是刻骨铭心的模样,如今也渐渐看不分明了。
脑中的意识也慢慢放空,他试着唤出脑海中唯一的字眼,低沉喑哑得不复以往的高高在上,“连……”
连槿终是忍不住抬起头,朝摇摇欲坠的人影扑去,死死抱住他愈来愈冷的身体,压抑多时的哭声喷涌而出:“我在我在!”
祁珣的手无力地抚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小心地仿佛她是一碰就碎的无价珍宝,惨白的脸上扯开一个虚弱的笑容,带着无尽的不舍与可惜:“你要……好好的……”
“我会……我会的……”连槿哭得难以自抑,可是身上倚靠着的重量却是越来越沉,温度也越来越冷。
祁珣伏在她项处的头颈缓缓垂下,声音如燃尽的烛火,随烟而逝:“不……不许……忘了我……”
连槿抱着祁珣僵冷的身体,跌落至湿冷的地面,死寂的地牢中,无声的悲恸渗入每一个角落。
“让开!”贺兰祈毫不客气地推开连槿,朝祁珣脖颈下的脉搏处探去,确是死的沉寂与冰凉。
他脚步有些踉跄地退出几步,偏过头尽量不去看祁珣的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来人,拿席子卷着扔去患坊。”
“大人!”连槿犹带哭腔的声音响起,“殿下乃天家贵胄,如何能……”
“天家?”贺兰祈讽刺地瞥了眼那玄色的衣角,“陛下留他全尸已是大恩,你还想让他风光大葬?一介西越贱民也配!还不拖出去!”
两个身形佝偻的狱卒喏喏应声进来,手脚麻利地用草席将祁珣僵硬的身子一裹,哼哧哼哧地抬起就朝牢狱口走去。
连槿脸上泪迹未干,目光却是冷厉如剑直逼贺兰祈:“妄殿下曾那般信任你,你的良心如何能安!”
贺兰祈听闻不由讽笑道:“他对你也不差,可你方才却是亲手毒杀了他。你我的良心又有何差别?”
“殿下视我不过棋子工具罢了,视你却是如兄弟手足。”连槿从冷硬的地面上缓缓站起,注视着贺兰祈渐渐失色的脸,一字一顿道:“主子死了,我这做奴婢的尚且懂得涕泣,你呢?你的心里就不曾有一丝愧疚难过?”
“你给我闭嘴!”贺兰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仿佛随时都欲上前将连槿扼死。
但是他不能,因为连槿眼下是天子身边最受宠信的宫人,她在外面代表着天子的威严与颜面,轻易动不得。
突然,寂寂的道口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和呼喊声,打破了二人间几欲窒息的紧张气氛:“大人,二位大人不好了!”
“怎么?”贺兰祈语气甚为不愉,偏头看向惊慌跑来的狱卒。
那个狱卒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急急道:“太子、太子的尸身,方才、方才被人劫走了……”
贺兰祈惊得一震,猛然回过神似的,狠狠盯住不远处的连槿:“是你!”
“大人切勿妄言。我方才可是一直与大人待在此处,分身乏术哪能劫人……哦不,是劫尸身。”连槿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拭干净脸上的泪痕,轻描淡写地朝贺兰祈道:“如大人所言,不过是一介西越贱民罢了,何须这般大动干戈?时辰不早,我得回去向陛下复命了,失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