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恶犬(63)+番外

作者: 机智的熊熊 阅读记录

没多久,周身忽然没了动静,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将为首的孩子踩在脚下,周围还倒了一片咿咿呀呀喊疼的。

那男人赶走了孩子们,朝他伸出手,道:“你是月儿隔壁那娘们的儿子,我认得你。”

他将男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认出他是隔壁姑娘的常客,好像是个没落将军,年年没仗打,朝廷不养他了,便终日沉迷酒色。

他伸手抓住了他沾了泥灰和血迹的手,结识了人生中第一位将军。

那人粗鄙无赖,嘴里没几句干净话,对谁都骂骂咧咧,还常常拖欠酒钱,却对隔壁的月儿温柔体贴,月儿叱他一句,立马换上一副和善的嘴脸。男人还常常和月儿一起来看他,给他带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旧玩具,他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全是男人教的。

他童年时期唯一一点称得上愉快的时光,便是与月儿和那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三人就像他见过的无数个平凡的家庭,有温柔贤惠的母亲,脾气暴躁但疼爱妻儿的父亲,还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儿子。

有一回,他正要去敲月儿的房门,听到那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他悄悄扒在门上想听听他在说什么,只听见男人用异常温柔的声音说:“月儿,等我有了钱,就替你赎身,咱把隔壁那小子也带上,他娘就知道虐待他,还是跟着咱比较幸福,他生得俊,有我年轻时候的风采,到时候咱再生个闺女给他做伴,你说好不好?”

然后是月儿略带颤抖的回应:“好!”

那是个什么时节什么气候他已经记不清了,却记得眼泪从脸上淌下来时异常灼热。

没多久,月儿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一个有钱人家的老爷,被他着手下打成了重伤,老鸨护着她,也受到了牵连。月儿伤势过重,当晚就断了气,第二天一早,收到消息的男人匆匆从外地赶了回来,他留给老鸨一袋银子,说是给月儿赎身用的,然后替月儿整理好妆发,为她换上一身大红的袍子,当着众人的面,抱着她的尸体一步一步缓缓地离开了。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那男人,只是不久后听到了有钱人家的老爷被人刺死的消息。

后来,他也离开了长大的地方,开始四处漂泊流浪,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初月”,是那没喝过多少墨水的男人,绞尽脑汁给自己没出生的孩子取的名字。

再后来,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二位将军。

梁皓比那个男人好太多了,既不粗鲁也不邋遢,鲜衣怒马,气宇轩昂,从他飞身下马那一招就能看出来他身手不凡,比那个只会点三脚猫功夫还总爱吹嘘自己的男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更重要的,是他谈及阮慕阳的时候,眼中的欣赏之色不掺一点儿假。

温初月隔着窗看着院子里正逗着猫的阮慕阳,心说:“你可比我幸运多了。”

他无数次夜半惊醒,看到院中挥洒汗水的年轻人时就会想,我真的要毁了他吗?

别院没有趁手的兵器,阮慕阳就拿桃子的磨爪棒当剑使,没有可以对练的对象,就将飘落的树叶当成假想敌,和温初月当年躲在柴房举着柴禾偷偷练功时的模样还有几分相似,当然,阮慕阳的身法比他流畅许多。

那日清晨,温初月也是忆及了久远的往事,才错过了躺下继续装睡的时机。

他似乎也曾幻想过,练好了功夫,长大以后去从军,定然比那邋遢的男人混得好,到时候衣锦还乡,就在乡间盖一栋房子,给月儿和那男人养老。或者说,在战场上壮烈牺牲,表功书和抚慰金一起送到月儿手上,月儿定然会为他垂泪,那男人多半会一边安慰月儿一边臭不要脸地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阮慕阳和他不一样,还未被这污浊的世间染上颜色,他有大好的前程,有太多的美好没能体会。温初月亲眼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一天比一天高大挺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待人处事越发周到圆滑,他成长的速度超乎想象,似乎每一天都要比昨天更成熟。

他不再是初见时那个眼神幽深得像是照不进一丝光线的少年,他眼里有了许多东西,美好的东西,花草,猫,各种各样的人,甚至包括污浊不堪的自己……

温初月常常会在阮慕阳过于纯净的目光中为丑恶的自己感到自惭形秽,他想方设法地勾出人们的阴暗面,再加以利用,以人们的绝望和痛苦为食,用加害他人来自我满足,与那些加害他的恶魔有什么区别呢?

再好看的皮囊也掩盖不住一颗丑恶的心。

所以,这一次……

“我同意慕阳继续习武,他若是想从军,我也不会阻拦,他的人生由他自己作主,我从未当他是下人,也算不上一个好主人,我这里只是个他想回就能回的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