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319)

云瑾整个人都跌了下去。她面上却还在笑。

“青鸟……”衡俨用力地抱住了她，跪到了地上.就这一瞬间，他的双手，他的衣襟，已经满是鲜血。衡俨摸着她的脸，大喊道：“御医，孙冰……叫御医！”勤问殿外脚步纷乱，都要冲入殿来。

“三哥，别忘了你答允我的事情。”云瑾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他的手沾着血，捧着她的脸，她的脸像是染上了桃花。

“青鸟，青鸟……”衡俨的泪水已忍不住流了下来，滴在她面颊的桃花上，滑落发鬓里，除了唤她的名字，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三哥！”云瑾脸上桃花更艳，目光透过他，仿佛在看远处一株盛放的桃花，“对不住，你别伤心……”

她面上忽然没了笑容，她的眼睛阖起。

无声无息的，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留在了衡俨的怀里。

※※※※※

“她是不是要去杀皇帝？”孟无咎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尊木雕。

他被点中穴道，不能走不能动，只会反复地问这一句话。

四平坐在地上，就一直听孟无咎在问这句话。

他仰起头，瞧着这御六阁，空荡荡的。气息阴冷而潮湿，窗外黑得似乎是叫人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又低头望着眼前的灰烬，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

“喂，你说话！”孟无咎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大喊大叫了。然后他听到四平哂笑了一声：“你不懂！夫人……怎会伤害三公子？”

※※※※※

鲜血满地，尚未凝固。

勤问殿里已不见往昔的宁静温馨，剩下的是一片无际的寒冷和黑暗。

云瑾躺在榻上，仿佛睡在一片桃花之中。

衡俨站在鲜血中。

他已晓得，自己此后余生，都只会身处在这样的寒冷与黑暗中。她一去，再不会回返。

殿门被人推开，有人缓步入内。

衡俨的凄凉目光透过重重帷帐，落在来人身上。

那人没有下跪，没有行礼，只昂然走过他的身旁，告诉他：“我带青鸟回缙南。”

第105章 歌残思不胜

缙南，七月流火。

息霞山的云雾间，藏着一座竹屋。

有人坐在屋里的竹椅上，面前是一个茶几，茶几上放了一个盒子。

他的手搁在茶几上，下面覆着一个浅浅的刻字。

那个“云”字刻得歪歪扭扭，甚不起眼，一瞧就晓得是小儿顽劣，无意间刻下的。

他却一遍一遍，摩挲着，宛若珍宝一般。

直到启明星起，红日爬出云霞，他才如梦初醒一般，伸手在眼角轻轻一掸，哂笑了一声。

他的手舒缓而温柔，摸了摸盒子，便像是在抚摸一位少女的脸庞。他微笑道：“我总也闲不下来，只有下次再来陪你……”

他走出屋子，轻轻地带上竹门。转过身，却见到屋前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清丽少女，目光诧异地望着他，问道：“你是谁？”

眼前这名男子，只着了一身普普通通的青衫，相貌清矍，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发间却星鬓斑斑。

少女的脸微微红了，上前一步，低声问：“你也是来探望我姨娘的么？”

“小清，快回来。”只听到她身后有人疾喝一声。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和一位美丽中年少妇现出身来。

“爹，娘，”少女朝着那两人奔去，“你们认识这个人么？我瞧见他从姨娘的屋子里出来。”

“怎能不认识？”中年男子面若寒霜，冷声道。

“爹，他是谁？”

“孟大哥，你别……”那中年少妇似要阻止他，可那中年男子早已冷哼着说了出来：“他是杀害你亲生父母、害死你姨娘的凶手。”

“是他……”少女一听，伸手便拔出了剑，冲上前来，将剑对着那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听到他们的对话，侧身打量了她一眼，微微冷笑一声。

少女不由自主便退了一步，提着剑竟不知如何是好。少妇一手拉住少女，一手拦着自己的丈夫，对青衫男子屈身行礼示意：“三公子！”

清矍男子闻言一怔，眯了眼又朝那对夫妇看去，半晌才淡笑道：“你们……好自为之！”说完，回身望着面前的竹屋，怔愣了半晌，又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转身便走。

少女忍不住，追上了两步，驻足，望着那青衫朝着山下缓缓飘去。

清风徐来，树叶沙沙作响。隐隐约约的，那人嘴里似乎在哼着什么调。他声音虽然清越，但音调错漏却多，着实有些不堪入耳，可这少女竟然就一直凝神倾听着。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