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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吏(440)

祭仲有一些迟疑,不过还是微微起身,膝行绕过案几跪下来,背对着郑伯寤生,随即抬起手来解开自己的外袍,然后将黑色的官袍并着里衣从肩膀滑下。

背上的伤口已经清理包扎,裹着素色的伤布,只不过此时伤布有些透红,在昏暗的火光下,显得异常刺目扎眼。

祭仲的背上,除了伤布裹着的伤口之外,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疤,早已经结痂了,留下一条条不可磨灭的伤痕。

郑伯寤生看着那些伤痕,突然抬起手来,用指尖轻轻的蹭着其中最深的一条伤痕。祭仲吃了一惊,他因着背对着郑伯寤生,所以不知郑伯在做甚么,诧异的转头看过去。

郑伯寤生目光深沉,沙哑着声音说:“这条伤疤……孤记得,当时共叔段作乱,你随孤在鄢邑,孤一意孤行,差点中了共叔段的诡计,你为了护孤,生生挨了一剑,掉下马背,当时便昏死过去了,吓坏了孤……”

祭仲听他提起几年前的往事,不由也有些唏嘘。旁人都羡慕祭仲位高权重,但又有谁知道,能从一个小小的封人,高升成为一国之宰,那是要付出多少的努力?

他身上的这些伤疤,哪一个不是为了郑伯,为了郑国而留下来的?

郑伯寤生说着,慢慢将他的衣衫拢好,说:“伤口还在流血,这些日子切记好生将养。”

“是,君上。”祭仲拢起衣衫来,低头整理腰带,便听到郑伯寤生突然说:“祭卿……还准备辞官么?”

经过上次梅山一役,祭仲本是要辞官的,但是如今祭牙回来了,而且也恢复了正常,说实在的,祭仲辞官的心思也开始动摇了,或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也或许是郑伯寤生给他的红枣太多了,即使知道千不该万不该,倘或这次不辞官,下次恐怕再无全身而退的机会,但祭仲还是“明知故犯”的动摇了。

便听郑伯寤生的嗓音很低沉,又说:“倘或这次没有祭卿为孤挡剑,孤或许已经被公孙滑所杀,祭卿你便能如此放心辞官么?”

祭仲嗓子滚动了两下,他是个聪明人,相当的精明,知道郑伯寤生又在给自己吃甜汤了,好像这个郑国没有了他便不行一般,目的就是不让他辞官。

祭仲微微低下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十足的平静,说:“君上,仲可否斗胆,询问君上一句。”

郑伯寤生说:“你说。”

祭仲平静的说:“君上可是已经想好了仲的死法?”

郑伯寤生陡然眯起眼睛,祭仲的语气仍然很平静,说:“仲是会死在战场上,还是会死在甚么罪名之下,亦或者……”

他的话还未说完,郑伯寤生已经断然打断,说:“都不会,孤可以起誓。”

祭仲微微一笑,点点头,说:“仲乃郑国的臣民,如何敢让国君起誓?但有君上这一句话,仲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请君上放心,仲不会再提辞官一事。”

郑伯寤生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寺人急匆匆入内,说:“君上,祁太傅身边家宰求见,说是有要事!”

郑伯寤生眯了眯眼睛,因是眼下乃多事之秋,便说:“招进来。”

祭仲立刻站起身来,侍立在一旁,獳羊肩和石厚快速入内,獳羊肩说:“郑公,太傅被郑国夫人扣留了!”

郑伯寤生蹙了一下眉,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他都不需要獳羊肩再多说什么,立刻想到了武姜扣留祁律的理由。如今四国联军都打到家门口来了,武姜竟然还不知轻重的出来惹事儿。

祁律可是天子眼前的红人,而且刚刚解了郑国的东门之役,简直便是郑国的恩人,武姜这么做便是恩将仇报,倘或让天子知晓,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郑伯寤生当即闲不住,立刻说:“二位放心,倘或真是孤的母亲扣留了太傅,孤一定将太傅全须全影的带回来。”

郑伯寤生雷厉风行,立刻让人摆驾,从路寝宫出来,一路往武姜的寝殿而去。

一行人动作很快,郑伯寤生、国相祭仲,并着獳羊肩和石厚,还有一些宫人,大晚上的便往武姜的寝殿开去,哪成想在半路上,郑伯寤生竟然看到了另外一行神态匆忙之人。

那打头的可不正是当今的天子姬林么?

如今已经过了午夜,而且还未天亮,小土狗听到獳羊肩说武姜扣留了祁律,心里咯噔一声。小土狗着急的狂叫,但在旁人眼里他只是一只小狗子,毫无用武之地,因此獳羊肩和石厚匆匆离开,根本没有理会狂叫的小土狗。

小土狗在原地转磨,小爪子刨来刨去,急切的恨不能立刻变回周天子,唯恐去的晚了,武姜会因为公孙滑的事情迁怒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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