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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和四十一(115)

虽然讨厌这个女人,何雨还是在这个话里得到了共鸣,她不知为何到了这个地步的人生,除了怪自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女人和自己不一样,就是因为她并不把一切责任都扛在自己的肩上。

世界质问她,她也质问这个世界。

何雨的心情很复杂。

有一些话如果不说,似乎就是默认了对方的道理,但是说了,也成了自己刻薄不讲理,于是,何雨看着时新月的妈妈,看着她把腿从椅子上放下去又去吃米粉。

“你总是个大人,办法比孩子多。”这是何雨终于说出口的话。

“还办法呢,我就三条路,报警,继续过,跑。报警我报了,结果说流了一头血是轻伤,我要离婚,他爸给了我爸妈两千块钱,我再挨打的时候这也成了我的罪状了……你知道人能多坏么,我再说要报警,他就能把我绑在家里,就绑在暖气片上,狗一样地绑着……报警我是不敢报了。继续过……哈,所以我就跑了嘛,哪还有办法?不跑就得死了。”

女人低下头扒拉着把拌米粉吃完了,掏出了一个角上贴着胶带的手机。

“你昨天晚上怎么说也是救了小月,这顿粉儿阿姨请你吃……我知道你也看不上阿姨,粉好吃,你就记得多帮帮小月,我得走了。”

“你为什么不让新月报警?”

“报警能让那畜生在牢里呆一辈子?他出来了要是跟对付我似的把小月给绑了,绑得跟个狗似的,怎么办?”

何雨觉得女人说这些话的语气里充满了一种不屑。

仿佛她自己是刀山火海里冲过来的,受了痛,流了血,再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保护她。

“那你们怎么办呢?他已经知道新月的学校了,我们也已经报过警了,要是不起诉他让他坐牢,他一次一次找新月怎么办?”

她一路跟着女人出了粉面馆,走到了三轮车的前面。

女人戴上帽子,笑了一下:“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多问题?不就是要钱么,给他一万,我再找几个工地上的人吓吓他,他能消停两年,等小月考上大学了,天南海北一跑,我也去别的地方,他还能找着谁呀。”

这就是这个女人的解决办法。

充满着工地上的灰尘气,呛人的嗓子,又像是最粗糙的一个建筑,钢筋支棱,看着摇摇欲坠,碎砖凌乱,所有人都觉得不堪入目,却能让这个女人安身。

“你这叫什么办法呀!”何雨简直想把这个女人骂醒,“给了钱他嫌不够呢?工地上的人跟他打架万一受伤了呢?他要是再知道了新月考的学校你怎么办?他再找到你了你怎么办?”

女人给何雨的回答极其光棍:“再说呗!再不行,花个四五万,我找个人把他腿打断了。”

何雨几乎要气死。

卡其色的裤子上一抹抹的白和黑都是干活留下的,往车座上一靠,女人往前一蹬,没蹬动。

在她身后,何雨双手拽着她三轮车的后座,也不怕车上的灰粉弄脏了她的外套。

“你干嘛?”

“你这破办法不行!”

“小姑娘,你今天到底跟我折腾什么呢?”

何雨也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于桥西那句“我爸妈没教我什么是家,你教给你女儿什么是好好活着了吗?”在她脑子里打转儿,转到现在她至少知道时新月的妈这么做不对。

“你这么做不对,咱俩聊聊!”

“我跟你聊什么呀?你赶紧起来,我这趁着人下班儿还得去收废品呢。”

“嘭。”是何雨一抬腿坐在了三轮车上。

“你带我一块儿去吧,咱俩路上聊。”

“我不跟你聊,你给我下去!”

“我不!”牛仔裤在脏兮兮的三轮车上蹭了一下,何雨拍拍手上的灰,抓紧了车两边儿的把手。

后面有车要停靠,响了一声喇叭,时新月的妈妈只能往前蹬了两下车子,嘴里说:

“我一会儿去收个旧马桶放上面,你也在这儿坐着?”

斗嘴的时候何雨什么时候输过?

她直接说:“行啊,马桶盖子一盖,我还有个椅子坐呢。”

“……行吧。”

坐在三轮车上,何雨突然觉得时新月这妈也挺有意思,比她想象的有想法有勇气,就是脑子被生活夹歪了。

何雨真的跟着时新月的妈妈去小区收废品,路上就跟她说着不能以暴制暴处理事儿的道理,犹如白龙马驮了个唐僧。

收废品的工作不好干,新区这边的小区越建越好看,保安也越来越难缠,喇叭里录了声音,别说在小区里面,绕着小区放都会被赶走,所以只能等人打电话送生意上门。

“我来收废品的,4号楼2单元1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