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两块钱(62)
“知道了。”褚骁朝护士笑了笑。
病房里,白帆和褚骁各自坐在一张病床上。
褚骁慢条斯理地卷了颗糖在嘴里,牙和糖不停碰撞,发出了些响动。“编好了吗?”
白帆抬起头来。
“这次又是怎么摔的?在哪儿摔的?”
白帆的脸色本就苍白,被他这么一问,更是连唇上的一点血色也都褪尽了,他抿起双唇,眼眸低垂。但此时此刻,无论他怎么要强地憋着一口气挺直腰板,那双反握着床沿的手还是在打颤。
他脆的仿佛一碰即碎。
褚骁也不急,就等着。
时间一点一点走过,褚骁终于含完了手里的最后一颗糖。白帆如同一只瘪了气的气球,双肩胯了下来,颓然笑道:“不编了,挺累的。”他这才抬起头,直视褚骁。
这是褚骁第一次见到如此坦然的白帆,是没有任何伪装的白帆。
嘴角没有了笑,眼里没有了任何的掩饰,不再是那个对谁都可以嬉皮笑脸满嘴跑火车的白帆。
褚骁想,原来,白帆的眼睛是拒人千里的幽深黑色,嘴角是略微下弯的凉薄之姿。
“怎么知道的?”
“俞庆芝的姐姐是这里的医生。”
白帆笑起来,又有些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世界真小。”
褚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谁说不是呢?”
长久的沉默过后,褚骁甚至不知道如何起头,“伤哪儿了?”
白帆用手摁了摁腹部,“好像是肝脏裂了一点点。用药止住了,不然还得挨一刀。”
褚骁五指一紧,白帆往外呕血的画面整整一夜都缠绕在他的眼前。可是,这一次就算有幸逃过一劫,那下一次呢……?
“为什么……为什么不和警察说实话?”
白帆一笑,“骁爷,”他等褚骁抬起头来看着他的时候才继续往下说,嘴角甚是带了点戏谑之意,“我不会将自己反复置于危险之中的。”
家暴的定性并非那么简单,如果受害者受的是轻伤,那么施暴者只会受到治安管理处罚,罚款、拘留等。
这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家暴十之八九,有一次就会有之后的无数次。
就算施暴者手段恶劣,情节严重,形成“虐待罪”,刑罚也仅是两年以下有期徒刑。
那么两年之后呢?这个人还是会回来。
这些,都不是白帆要的。
每一次报警,非但不能救白帆,反而成了再次惹怒他父亲的理由,这会让白帆陷入另一轮的痛苦中。
白帆吃过一次亏,就不会再轻易去动这把刀。
白帆在这么多年里,从惊慌失措胡乱报警,慢慢学会选择时机。
他要的不是警察短暂地帮他脱离困境,他要的是日后他需要捏在手里作为之后翻盘的筹码。
他不会再一次次把自己往他父亲拳脚下送,而是学会去保护自己,让他父亲无法在短时间内对他动两次手。
褚骁不笨,他多少能理解白帆话里的意思。可他宁可自己此时此刻什么都不理解。
“为什么不逃……”
“能逃去哪儿?”白帆反问,他无奈地看着褚骁,“跑去小县城搬砖吗?”
褚骁语塞,他究竟为什么会问这么傻的问题。
“骁爷,我没有经济来源。”白帆说道,“是不是有点可笑,仰赖着自己最痛恨的人而活。”白帆啧了一下嘴,“何况……骁爷,我,不甘心。”
褚骁没有见过白帆那种高傲的表情。
不是别人那种装逼装出来的不知轻狂,而是因为自信,因为自己足够优秀而不自禁展现出来的桀骜。
褚骁觉得,白帆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长相帅气,成绩优异,性格开朗又阳光。比起他来,白帆更像是一种校园偶像,是应该被众人接纳、喜欢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一身伤坐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每天计算着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褚骁心口闷得他一皱眉头,想摸糖却发现口袋里只剩好几张糖纸。白帆从桌子拿了橙子,给褚骁剥了。
酸,满口的酸涩,酸得褚骁眼眶都红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橙子!?”
白帆笑起来,“不知道啊,早上大爷给的。”
褚骁吸了吸鼻子,“他……”
白帆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褚骁的下文,自己接道,“他是海员。三个月到半年回来一次,通常会回来待上一个月左右。所以……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的。你别脑补太多。”
褚骁拿手擦了擦眼角被酸出来的眼泪,“这橙子……”
白帆重新剥了个,尝了一口,虽然没什么甜味,但至少不酸。“吃这个。”他把褚骁剩下的半个换过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