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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来客(10)

party一直开到凌晨,这时候基本上要回家的人都回家了,那些习惯夜不归宿的人也都找好了伴。赛维尔和老同学道了晚安,却不知道自己是该一个人回去,还是该找个看起来不错的家伙到附近的酒店里开房。

正在犹豫的时候,赛维尔透过穿梭的男男女女,看见了那个人。

他远离人群,孤僻地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像头蛰伏在阴影里的危险野兽。他面前的桌子上没有酒,只有一杯橙汁,还一点儿也没动过。他穿着灰色的卫衣,看起来像个学生,很年轻,不像是会到午夜酒吧鬼混到深夜的那种人,但是——谁知道呢?现在喜欢在外面夜游的大胆学生也不是没有。

赛维尔想,如果今天他要和谁一起走出午夜酒吧,那肯定就是和这个人了。但他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同这个年轻人打招呼。那人周身散发着“不许靠近”的气息,像张铁丝网隔绝了他人。甚至,赛维尔产生了一种幻觉,体内仿佛有个声音在冲他叫喊:“别过去!”

但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像飞蛾接近火光一样走向了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先前一直盯着面前的橙汁,这时候也抬起眼睛,望向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他皮肤白皙,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像天生没晒过太阳似的,陶瓷一样的白。

“一个人吗?”赛维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嗯,是啊。”年轻人说。

“有兴趣吗?今晚。”

年轻人用酒红色的眼睛打量着他,说打量不太合适,那专注的眼神更像实验者在对实验台上的样品进行观察,仔仔细细地分解、剖析,把每一个细节都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

“好啊。”他说。

赛维尔松了口气,与此同时,体内叫嚣的声音更大了。“别过去!”“很危险!”“离开他!”

都是幻觉。

年轻人推开面前的橙汁,站了起来。赛维尔发现他双手上都戴着黑色的手套。

“去你家?”年轻人问。

“附近有酒店。”赛维尔从来不带床伴回家,也从不去别人家。

“好吧。我无所谓。”年轻人耸耸肩,“你叫什么名字?”

“赛维尔。”

互报姓名没什么意义,反正只是露水情缘,明天早上他们就会把对方的名字忘记。

“哦,我叫凯因斯。”年轻人跟着赛维尔走出酒吧,“凯因斯·罗斯托克。”

“请等一下!”

路易打断了赛维尔的回忆。

“有什么问题?”

“他说他叫什么?”

“凯因斯·罗斯托克。”

“你确定?”

赛维尔说:“姓氏我可能记错了,也许他姓罗塔斯或是斯苔克什么的,不过‘凯因斯’这个名字肯定没错,我过去有个客户也叫凯因斯,哦哦,他们当然不是同一个人,只是恰好同名而已。这个名字不太常见不是么。所以我一下就记住了……你怎么了路易?”

路易的表情十分古怪。“这不可能啊。”他嘀咕着,“凯因斯·罗斯托克……不是好几年前就被宣布死亡了吗?”

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吧

“宣布死亡?”赛维尔揉了揉额角,“那么肯定是我记错他的姓氏了。”

“不不,”路易慌忙举起手,“有这个可能,他其实没死,毕竟他的死亡只是‘被宣称’而已,实际上到底是真的死了还是没死,没有人知道。”

“那么就是失踪了?”

路易品味了一会儿“失踪”这个词。“可以这么说吧。失踪。嘿。”他舔了舔嘴唇,“他失踪有六年?七年了吧。有意思。你继续说。”

赛维尔和自称凯因斯的年轻人走进快捷酒店,赛维尔拿自己的证件开了房。在进电梯之前,他很谨慎地问了年轻人一句:“你成年了吗?”

“当然。”年轻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哦,唔,我的意思是……”赛维尔按下房间所在楼层的按键,“你看起来,呃……很年轻。”

凯因斯的肩膀颤了颤,似乎在拼命忍住笑意。“你不觉得这话对女孩子说比较管用吗?”

“男人也喜欢听赞美的话。”

电梯上的数字开始跳动。

只剩下两个人的电梯间里,气氛有些冷淡。赛维尔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来炒热气氛。通常和一个陌生人之间能聊的无非就这么点儿,年龄、工作、爱好。他已经问过年龄了。“你做什么工作的?”

年轻人酒红色的眼睛像精美的玻璃珠一样透彻。“我没有工作。”

“学生?”

“唔……”年轻人想了想,“算是吧。学生。不过我不去学校。”

“那你怎么上学?请家教吗?”

“没错。”年轻人咧开嘴,似乎家教这个话题勾起了他愉快的回忆,“有位夫人专门负责教导我。还有另外一个老师,不过他不常来。”

看来自称凯因斯的年轻人家庭条件不错,否则请不起专职的家庭教师。不过这样一位小公子怎么跑到午夜酒吧来,还同意和初次见面的男人上床呢?叛逆期吗?

叮——

电梯到达指定的楼层。

赛维尔先走出电梯间,循着墙上的示意图找到了房间。他用房卡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开灯,便被人从背后拥住。

“你……别这么着急啊。”

赛维尔拽开凯因斯的手,心想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急色,他们还没商量好上下呢,就急着要上了。他转过身,要安抚这躁动的孩子,却对上了一双异样的眼睛。

酒红色,宛若鲜血。

走廊上的灯勾勒出年轻人身体的轮廓。他举起戴着黑手套的左手,咬住手套的中指,将它褪了下来。

他手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疤痕,没有纹身,五指修长,指甲也修剪得整齐漂亮。

赛维尔没来由地感到了恐惧。恐惧从身体内部涌出,仿佛奔腾的洪水一样刹那间流过血管,冲击着内脏器官,使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神经都在咆哮:“快逃走!”就连灵魂都在为之颤抖!

但是他动不了。他呆滞着看着年轻人将左手按上自己的额头,四肢却好像不是自己似的,无法支配,不能动弹。

“没的选,正巧遇见了你。”年轻人耳语道,“所以就是你了。”

赛维尔浑身发冷。那一瞬,他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剥离、被抽走了,像将他的肉体沉入深海,而将灵魂放飞到了外太空,因为截然不同的压力而瞬间破碎——有什么东西,被年轻人的左手吞噬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昏过去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衣着整齐地躺在床上,那个人还记得帮我脱鞋,真是感谢他。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强盗,用什么迷药迷晕了我,趁机抢劫,但是我身上没少东西,钱包也没动过。所以我想大概是我贫血或者神经紧张,突然昏厥了,那个年轻人觉得很无趣于是就先行离开了。”

“推理的不大正确。不过事实部分和淫♂魔说的一样。”

赛维尔眯起眼睛:“怎么?难道你怀疑我说谎?”

路易起身走出房间:“你怎么会这么想?要怀疑也该是怀疑淫♂魔吧。”

赛维尔突然觉得脸颊发烫:“我要说的都说完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或者至少让我打个电话吧!”

“谁说你可以走了?”

路易回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把它扔到赛维尔身上,好像在扔一袋土豆。

“你现在可以开始工作了。”他又坐到床上,这次还变本加厉地爬了上来,靠在赛维尔身边。

“工作?”赛维尔不解。

“写一封辞职信给你的老板。”路易帮他把笔记本端正地放在膝盖上,“现在。”

“什么!需要这么急吗!”

“当然急!我都快急死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带到学院里!”路易冲着他的耳朵大吼。赛维尔的耳膜都快被他的声波震破了。

“可以我要怎么写!”他敲了敲屏幕,“难道我要写‘亲爱的老板,因为我是灵媒体质会遭到恶魔附身,所以我不能再工作下去了,我要辞职去退魔师的学校念书’吗?”

他气鼓鼓地盯着路易,路易也盯着他。

“听起来很有说服力。”金发男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