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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之媚(57)

伍媚哼了一声,抱着两条胳膊看着地面。沈陆嘉却在暗暗打量这个叫穆的男人,他的身上有一种太平盛世里鲜见的阳刚戾气,这是只有在刀头舔血的人身上才有的肃杀气质。

两方就这样僵持着。热风吹在人身上,沈陆嘉和伍媚额上全部沁出了绿豆大小的汗滴,而那个叫做穆的青年,却似浑然不觉。

“带他们来见我。”穆的耳朵里塞着的微型通讯器里传来阮咸阴柔的声音。

“两位请。”穆做了给请的手势,走在前面领路。

小楼外表寻常,内里却别有洞天,只是布置得有些古怪,不中不洋。中国旧式的白粉墙上挂着西方的静物油画,古色古香的金漆几案上搁着多头银烛台,墙角一架三角钢琴上偏盖着蝙蝠纹样的大红绫子布,怪异极了。由于拉着窗帘,室内光鲜黯淡,还弥散着一种奇特的香味。

穆掀开一道竹簟帘幕,请二人入了内。然后自己垂手恭容站在了帘幕之外。

甫一入内,沈陆嘉便看见一个相貌秀美的混血青年半卧在一张雕花牙c黄上,他穿着一袭宽松的红色的睡袍,露出半个肩头,肩头上还有狰狞的纹身。男子的脸型是一个有弧度的倒三角,长着尖尖的下颌,疏朗的眉毛下是一双吊梢的凤眼,眼珠仿佛由于忧郁而变成了淡蓝色,呈半透明,又因为光线,像两颗毫无瑕疵的玻璃弹珠。嘴唇却是殷红如血。总而言之,他整个人充满了一种阴性之美,叫人不由想起古代专演旦角的绝世名伶。

只是他的手里却捏着一柄翠玉镏金珐琅烟枪,枪头还镶嵌有烧蓝花卉纹的装饰。牙c黄前,一个穿着奥黛的美貌少女跪在地上,正在娴熟地将金黄色的鸦片膏搓成小丸,用银签子放在火上烤软。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烟锅的白玉顶盖,将小丸塞进去。阮咸随之闲适地翻转烟锅对准火苗,吸食袅袅腾起香烟。

一股浓烈的甜香弥漫开来,阮咸的神情沉醉而惬意。

他身前的花几上还搁着一盘佛手和香椽,正散发出幽幽寒香。一只金丝猴坐在花几上,手里捧着黄橙橙的佛手,不时嗅嗅闻闻,发出吱吱叽叽的叫声。看见伍媚,那猴子顿时丢下佛手,三两下就扑了过来。

伍媚却是一脸嫌恶,作势抬脚要踢,没好气地喝道“滚开”。

阮咸徐徐吐出一口烟雾,“阿芒,回来。”

那猴儿听到主人的声音,肩膀一垮,老老实实退了回去。

将手里的烟枪递给少女,阮咸用手撑住头,斜着眼睛打量沈陆嘉。他年纪虽然不大,但阅历惊人,识人自有一套。古语有云“深沉厚重,魅力十足者,为第一等人;磊落豪迈,不拘小节者,为第二等人;聪明绝顶,辩才无碍者,为第三等人”。很显然,伍媚带来的这个男人是属于第一等。

沈陆嘉知道阮咸性子古怪,一时也吃不准到底该怎么称呼他,便以退为进。

“我又不是你亲爹,你带个男人来见我作什么?”阮咸忽然语出惊人,一双凤眼噙着笑,望向伍媚。

伍媚岿然不动,淡漠道:“沈陆嘉,晟时的沈总,我的顶头上司。”

“哦。”阮咸拉长了声音,又看向沈陆嘉,一脸诚恳地说道:“不好意思,没听说过,说不了久仰久仰。”

沈陆嘉也不动怒,淡淡一笑:“我倒是对阮先生久仰的紧。”

阮咸坐直了身体,饶有兴致地盯住沈陆嘉:“直说吧,来找我干吗?”

“我想请阮先生,打消增持和收购鼎言股票的念头。”沈陆嘉开门见山。

阮咸嗤嗤地笑起来,伸手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又看住伍媚:“你们沈总这儿不会有毛病吧?”

“有毛病也没你严重。”伍媚语气讥诮。

“你和他睡过了?”阮咸凤眼微眯,改用越南语质问伍媚,连声音也冷了几分。

伍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并未回答。

阮咸忽然笑起来,“沈总,您先去书房等我,我和您的这位伍小姐有几句话要讲。”他言辞客气,语气里却带着不可一世的自负和不容拒绝的傲慢。

沈陆嘉并没有动,只是抬眸看向伍媚。

伍媚知道他在征询她的意思,心头一暖,朝他点点头。

“那我就把伍媚暂时交给阮先生了。”沈陆嘉淡淡撂下一句,迈开长腿离开了内室。

阮咸脸上的笑意愈发意味深长,“我的小伍媚如今真是翅膀长硬了啊。知道帮着外人来算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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