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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默绅士的法则(110)

马尔寇起身,背着双手,踱到窗前,神情放松,姿态悠闲,朱利亚诺却紧张地直冒汗。他总算体会到自己和高手之间的段数差距。就算马尔寇的轻松是装出来的,他的演技也比朱利亚诺高出百倍。

“冬天到了,我喜欢冬天,尤其是这个时节,再过不久就到了一年一度的狂欢节。两位既然是梵内萨本地人,肯定知道狂欢节的习俗:人人都要穿上豪华的奇装异服,头戴花哨面具,尽情欢庆享乐,届时城中将举办盛大的游行,不少游客在这个季节光临梵内萨,就是为了参加狂欢节,共襄盛举。同时,总督府也将举行宴会,款待城中名流和四方来宾。总督会亲临现场,献上祝词。那就是我所说的绝佳机会。”

“狂欢节宴会?说得倒轻松,到时候肯定戒备森严,没有邀请函,我们连进都进不去。”

“是的,是的,对普通人来说的确如此。但我也说过,我颇有一些权力。作为博尼韦尔总督的‘亲信’,我可以邀请自己的朋友出席宴会。这样邀请函的问题就解决了。宴会的戒备确实森严,但总有可乘之机。两位作为刺客经验丰富,想来必能找到突破口。博尼韦尔身边总带着两个形影不离的保镖,寸步不离跟在他后头。保镖是个麻烦,但对于缄默者来说大概是小菜一碟。关键是杀死博尼韦尔后该如何逃脱。杀人容易,逃走可就难了。所以我选择狂欢节,那天人人都戴着面具,看外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因此有助于你们藏匿。”

“大家都戴面具又如何?卫兵一拥而上,照样还是跑不掉。”

间谍又笑了。“您知不知道,梵内萨除了拥有流经城市的德兰河外,地下还有许多暗河?”

“暗河和刺杀有什么关系?”

“我已探明,狂欢节宴会场下方刚巧有一条暗河流过,只需要一点儿火药,就能炸开一个通往地面的缺口。”

“那条暗河通向哪儿?”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通往德兰河,也许通往大海,也许……通往地狱。”

“还是老问题,间谍先生,既然你的准备这么周全,为何不自己上?”

“我没法一个人一边做后勤准备,一边行刺杀之举,所以需要帮助。”

“哦,所以送死我们去,你只要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如果我不来找你们,你们照样要去送死,而且还缺少许多有利条件。”

恩佐瞄了朱利亚诺一眼:“我们得考虑一下。”

“当然,我理解,对你们来说这是个重要决定,斟酌斟酌也无妨,不过,可别考虑太久,时间不等人啊。”

马尔寇挑着嘴角,走向门口。恩佐又说:“我们考虑好之后该如何与您联络?”

“三天后我会再度登门拜访,到时候告诉我你们的决定就好。”

他嘲讽地欠了欠身,取下门上的锁链,推开门走了出去。朱利亚诺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阻止他,最后还是放弃了。

待马尔寇被贾欧送走,朱利亚诺转向恩佐:“你怎么看?要答应他吗?”

“我认为他的提议不错,但他本人不值得信任。”

“我也这么想……就怕他到时候坑我们。”

恩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诡秘一笑:“没关系,我们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待会儿去找佩特罗借一只鸽子,当心别被跟踪,然后……”

第96章 天文台之行

天公不作美,狄奥多拉等人的马车刚驶出铜鲤旅店便下起了雨,抵达天文台时,雨下得更大。前来迎接他们的罗格缩在天文台大门下,但大雨还是把他淋成落汤鸡。看到马车,他如蒙大赦,狄奥多拉下车时,他更像见了解放者的奴隶一样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尊敬的女士,你可算来了!”

狄奥多拉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我们是不是来晚了?抱歉,让您久等……”

“不不,请您相信我,我宁可多站在这儿淋一个小时的雨,也不愿进馆待一分钟。”

“出什么事了?”康斯坦齐娅跟着她的老师下车,后面是安托万和雷希。罗格见了两位男士,不悦地皱了皱眉,表情像在说:学者的事,你们这帮闲人凑什么热闹,打扰学术圣地的清净!雷希淡漠地望着天文台,根本不在乎他的情绪,而安托万盯着地面,故作无所谓地吹起口哨。

罗格眨眨眼,回过神来,对四人做出邀请的手势:“请进吧。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呃……首席观星者今天突然脾气不佳,几位还是不要贸然打扰他……”

他们鱼贯走进天文台。和他们上次拜访时一样,天文台中空无一人,那些辛劳的天文学家不知都躲在什么地方。

“今天突然脾气不佳?”康斯坦齐娅似乎觉得很有趣,“只听说过突然生病,从没听说过突然脾气不佳。”

话音刚落,楼上便传来一连串的怒吼,伴随着金属落地的砰然巨响,好像有人把某种仪器狠狠砸到墙上。

“是什么让他发这么大火?”

“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首席观星者就是这样。”罗格不满地打量这位年轻女子,好像她的问题冒犯了尊贵的首席观星者,“他常常毫无来由地发脾气,年纪越是增长,‘发作’时就越是癫狂恐怖,连我这个助手都不敢接近他。”

“难道是某种癔症?精神上的疾病?”狄奥多拉关切地问。

“我不知道,女士。他也看过医生,但无功而返。一位来自灰翼城、专门研究混血者的学者说,他见过的绝大部分混血者都有类似的问题,常会突然发作,年纪越长,发作就越频繁,或是狂躁,或是抑郁,还有些人的症状就像梦游。”

“真是可怕,没有治疗的办法吗?”

“如果有,我就不用这么愁眉苦脸了。”

“我以前只听说首席观星者性情乖僻,没想到他还有这方面的问题。”

“性情乖僻?”罗格像听到某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哼笑一声,“这种说法真是太委婉了,就像管巨龙的吐息叫‘一簇火苗’一样。”

他还没说完,楼上又传来哗啦啦的碎裂声,似乎首席观星者打碎了一大堆玻璃器皿。罗格摇摇头:“等这阵过去就好。几位今天来得不巧。”

狄奥多拉说:“前日我们收到首席观星者的信,说研究已有进展,才决定今天拜访。”

“我知道,不是你们的错,只能说不凑巧。”

“那我们就改日再来吧。”

“这倒是不必,首席观星者准备了一份资料,里面记载着详细的演算结果,不用他多解释,资料中就有一切你们想知道的。可是……”罗格神色犹豫,吞吞吐吐。

“我猜,资料一定放在他的房间里吧?”

“正是。要拿到资料,就得面对发狂的首席观星者。过几天再来当然也可以,但我又不愿让几位白跑一趟……”

“这有何难!”康斯坦齐娅气壮山河,“我去把资料拿来就是了!”

安托万叫道:“不要啊!万一你和首席观星者阁下发生冲撞……”

“他伤不了我的!”

“我当然知道他伤不了你!你伤了他怎么办!首席观星者年纪大了,哪里是你的对手!”

康斯坦齐娅凶狠地瞪着安托万。少年剑客连忙专注地盯着地面,噤若寒蝉。

雷希说:“我愿代劳。我自认为身手足够敏捷,而且决不会伤到首席观星者阁下。”

“您这身板会不会太……”罗格端详着这位白衣白发的吟游诗人,发现他脸上既无激动,也无恐惧,神色淡漠,仿佛对于他们来说无比艰巨的一项工作对于他来说却如同呼吸一样简单。他镇定的神情感染了年轻的观星者,后者转忧为喜,连忙收回拒绝的话语。

“那就万事拜托了!”

罗格让其他三人随意在天文台内闲逛参观,自己领雷希上到首席观星者的房间。就连厚重的房门都无法阻隔房间中传出的怒吼。到了楼梯口,罗格再也不肯上前一步,大概是吓怕了。他缩着脖子,指指房门,胆怯地往下退了两级楼梯。

“您千万当心!资料在书架上,是一份卷轴,用红色的缎带绑住。”

雷希没有回答,仿佛根本没听见罗格的话,自顾自握住门把手。门没锁,微微一扭把手就开了。门打开的刹那,一把圆规从门内飞出。雷希稍一侧身便躲过飞来的袭击。圆规擦着他的头发飞过,“咣当”一声落地。罗格惨叫着抱头蹲地(明明根本没砸到他)。

当他再度抬头时,只恍惚瞥见一道雪白的影子闪进门中。

房间内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纸张,不少纸上还画着未完成的星图。随处可见玻璃器皿的残骸和七零八落的仪器。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弓着身体,趴在地上,似乎正寻找什么,嘴里念念有词。他在自己制造的垃圾堆中找不到想找的东西,于是当即发怒,抓起身边的纸张撕成碎片。